第 111 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鄧愷舟剛能顫顫巍巍地邁出兩步時,蘇灼烯便迎來了發作的時刻。蔣邵叡早有籌謀,將信得過的穩婆子悉數安排妥當,替換用的死嬰與女屍也早已備齊,一切都按照計劃暗中進行著。
鄧愷舟坐在輪椅上,執拗地守在蘇灼烯的床邊,不肯離去。蔣邵叡向來拿他沒辦法,只能由著他去,自己退到了屋外。
比起正在不緊不慢地坐著喝茶的蔣邵叡,靖夏和左風就顯得侷促不安多了。他們此刻如熱鍋上的螞蟻,雙手不自覺地使勁搓著劍柄,指節都泛白了。可礙於這是名義上皇帝的首個孩子,周圍還有不少不明真相的女官們,他們只能強忍著內心的焦急,靜靜地站在蔣邵叡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哇!”隨著一聲清脆響亮的嬰兒啼哭,穩婆滿臉喜色地沖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聲喊道:“恭賀陛下!是位小公主!”
蔣邵叡神色平靜,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淡淡地吐出一個“賞”字,便起身走進了屋內。
屋內,蘇灼烯虛弱地躺在床上,被褥將他捂得嚴嚴實實。李太醫見蔣邵叡進來,連忙起身行禮。蔣邵叡擺了擺手,示意他免禮,然後說道:“去準備吧,男嬰的屍體要好生安葬。女嬰的屍體今晚就拿來替換。”
鄧愷舟緊緊抱著孩子,眉頭緊鎖,眼中滿是不捨:“這孩子剛出生,今晚就要換她出宮嗎?”
蔣邵叡輕輕伸出手,將鄧愷舟散開的頭發溫柔地別在耳後,用食指輕輕碰了碰他的眼角,柔聲道:“你要是喜歡,等滿月後我將孩子接到宮裡來,封個郡主放在宮中養著總是可以的。”
蘇灼烯躺在床上,嘴角帶著笑意:“愷舟要是想我,也可以跟我一起出宮住一個月。”他故意忽略掉蔣邵叡那如刀般銳利、彷彿要殺人的眼神,繼續說道:“我現在可是王府舊侍,又護後君有功,恰逢皇帝無子,閨女封個郡主還是可以的。我一個人也是無聊,愷舟要不陪我回王府?”
蔣邵叡直起身子,眼神冰冷,冷冷從牙縫中吐出字來:“你讓一個身子還沒好透的人照顧你,蘇灼烯,你當朕死了嗎?”
鄧愷舟輕輕拍了蔣邵叡一下,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轉而看向蘇灼烯:“我等這孩子滿月,你們再來看我。你也沒有母乳,府裡的乳孃可安排好了?邵叡之前跟我說,讓靖夏和左風這段時間都卸下職務好好照顧你。對了,這孩子名字想好了嗎?”
蘇灼烯臉色微微一僵,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孩子父親不知道是誰,便跟著我就行。名兒,愷舟你取吧。”
鄧愷舟拉了拉蔣邵叡的衣袖,問道:“邵叡覺得取什麼?”
蔣邵叡這才低頭看向小姑娘,說道:“念念,乳名就叫這個。其他的他們自己定,別什麼都搭著你,東君盡給道長做擋箭牌。封號是念柔郡主。東君放心,這些我昨兒個就跟靖夏說好了。念念最後到底叫什麼,靖夏要你自己定。東君累了,跟我回去歇著吧。”
鄧愷舟小心翼翼地將孩子交給嬤嬤,隨後由著蔣邵叡將他推出了門。一路上,蔣邵叡都沉默不語,鄧愷舟揚起腦袋看著他,打趣道:“怎麼?不願意做一個無兒無女才能保太平的皇帝?”
蔣邵叡無奈地笑了笑,表情終於柔和了下來,他低下頭,輕輕啄了下鄧愷舟的唇,說道:“東君想多了,我是覺得東君喜歡小孩,你又不要封後君的儀式,總覺得虧欠了東君。”
鄧愷舟伸手捏住蔣邵叡的鼻尖,笑道:“皇帝啊,你欠我的可多呢。虛名何須計較,我也不想總被他人掛嘴邊。小孩子多也不好,要是都像明兒那個乖也就罷了,術兒還不夠你煩的啊。”
蔣邵叡嘆了口氣,把腦袋埋在鄧愷舟頸側,悶悶說道:“蔣梓術上一世真的不錯,很多事情處理得比我都好。這一世想必是跟狗玩多了,明天我就下旨讓他見不到白薯。”
“何必跟小孩子計較。”鄧愷舟捏了捏蔣邵叡的耳朵,“今晚你的小公主就要暴斃身亡了,再過兩天你的寵妾也要隨著孩子一起離開了。欽天監的觀天示一出,蔣梓術的太子一立,蔣邵叡,你就是最孤獨的皇帝了。”
“我有東君就行。”蔣邵叡說著,狠狠吸了幾口鄧愷舟脖頸上的氣息。鄧愷舟傷得重,蔣邵叡如今練就了一身聞氣息就能平複狀態的本領。
推著鄧愷舟向寢殿走去,肖禮這些常侍只能跟在不遠處,小心翼翼地慢慢移動,生怕打擾了他們。
隨著太上皇溘然長逝,皇長女夭折,寵妾也撒手人寰。欽天監夜觀天象,種種跡象皆表明,再無人比蔣邵叡更適合坐上那龍椅。然而,他命格奇特,克妻克親,身邊血緣至親皆先後離世,只餘後君鄧愷舟相伴左右。好在太子已立,江山有了傳承之人,大臣們便也不再幹涉皇帝後宮與子嗣之事。
天氣愈發寒冷,蔣邵叡宛如一個移動的暖爐,只是這幾日,他歸來的時辰總是很晚。鄧愷舟心下疑惑,問了靖夏,又問了左風,甚至親自去尋蔣梓術詢問,卻始終未得到確切答案。
昔日的太子妃孫柔,如今已被封為燕琉夫人,獲賜府邸,能與父母一同居住。她手持牌子,隨時都能進宮見到蔣梓術,可她卻鮮少進宮,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阿初如今成了蔣梓術的管宮姑姑,自然不能時刻陪在鄧愷舟身邊。不過,鄧愷舟早已習慣獨處,少了常侍女官在旁,倒也落得個清淨。
這一日,崔常侍呈上一封信箋,鄧愷舟仔細讀完,眉眼間罕見舒展開來。
“古恩前些日子不是說被放出來了嗎?怎的不帶來讓我見見?”鄧愷舟輕聲問道。
崔常侍微微低頭,嘴角含笑:“還不是皇帝陛下心疼您,讓您多休息。古恩倒是提過好幾次想見後君,可他如今與常侍們住在一起,又沒個職位,想必是沒人替他操心罷了。”
“趁著天黑前,讓他來見我吧。”鄧愷舟說著,將信箋輕輕摺好,放入一個小盒子中。
沒過多久,古恩便被帶了進來。他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直挺挺地往地上一跪,便不再言語。
“古恩,你想見我?”鄧愷舟的聲音溫和。
古恩緩緩抬起頭,目光在鄧愷舟臉上停留片刻,又垂下頭去:“奴才只是想看看您修養得如何,見後君已無大礙,奴才便也放心了。”
“然後就想溜之大吉了?當年燦妃娘娘賜你名字的恩典,你都記了這麼久,如今你打算怎麼報答我?”鄧愷舟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調侃。
古恩依舊低著頭,聲音帶著幾分自責:“奴才未能好好保護後君,還請後君責罰。”
“你替我去南疆走一趟如何?尋一處院子守著。這裡是木青給我的書信,裡面寫了不少南疆的美景,你拿著,按照這幾封信中的地址四處看看。”鄧愷舟說著,將木盒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