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昏昏沉沉地開車出門,忽然從後視鏡中注意到另一輛車,似乎始終在不遠不近地跟著自己。
自從被人舉報後他就對這種事格外敏感。提著一口氣開到學校附近,故意在小吃街那邊兜了一圈,下車買早點,他見後面降下車窗,遠遠似乎是一張上了年紀的女人的臉,在抽煙。
默然走進教學樓以後,一整天蔣言都心不在焉。
白天舅舅發微信,說會晚點回去,讓他等著自己,先別睡。他回了個“好”字,退出聊天框,轉而給陳闖發訊息:[我打算今晚告訴我舅]
陳闖問:[想好了?]
[言心:嗯,想好了]
關閉手機,趁午休時間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後,他看著窗外的樹葉和陽光出了會神。
上午那個女人是誰,心裡隱隱有個答案。
能讓一向灑脫的舅舅欲言又止,突然過來卻好幾天不說什麼事,昨晚和今天還特意囑咐自己等他到家,要談話。很顯然,這個話題不輕松,而且是跟他和舅舅都有關的。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或者說只有一個人。
腦海中設想了幾種可能,一直到下班也沒理出什麼頭緒,只是覺得心頭沉甸甸的,腳步也不像平時那麼輕快。
剛一出校門,眼睛往後視鏡一掃,蔣言又見到早上那輛車。
遠處夕陽澄澄,銀色車身像抹了層蠟,玻璃上鍍了層膜,裡面那張女人的臉隱隱約約有個輪廓。
瘦削,姣好,矜貴。
蔣言深吸一口氣,鼻根已然酸楚。
道路兩旁青蔥挺拔的樹幹,夾著兩輛車一前一後向目的地駛去,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好像永遠也不會靠得更近。
到小區門口,天全黑了。
蔣言下車關上車門,返身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後面那輛車,朦朧月色照出他單薄的身影。
那輛車不躲不避。
終於他走過去,俯身敲了兩下漆黑的車窗,下一秒玻璃徐徐降下。
女人雙手把著方向盤,側過臉來看著他。
那是一張跟他有七分相像的臉,一樣的鼻樑弧度,一樣的下頜線。
有那麼十幾秒鐘誰也沒開口,直到蔣言把手從褲袋裡拿出來,壓住車窗邊緣。
因為他的指尖有點抖。
令人意外的是,對方把手從方向盤拿開,輕輕覆住他的右手握了一下。
“抱歉。”女人說,“我只有這幾天有時間,你舅舅又一直拖著不跟你談。”
居然連嗓音質感都很像。
蔣言像被雨淋到一樣,濕漉漉又有些堂皇地站在原地,張了張嘴卻一個音節也沒發出來。
女人幽幽吐了口氣。
“你長得不像他,像我。”
蔣言愣愣地看著,上下嘴唇微微碰了一下,到底是什麼話也沒接上。
晚間的風還透著涼,把骨縫給吹開一條小口。
兩人就這麼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清有多久,起碼是四五分鐘。直到蔣言打了個哆嗦,女人才說:“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