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給他注射了一針鎮定劑,沈敘白身下的疼痛感在模糊,他昏睡過去,第一次覺得,睡眠會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他的心平靜下來,什麼都不能打擾他,這個安眠不再痛苦。
喚醒他的依舊是疼痛,這種帶動全身血管抽搐的痛感還在蔓延,沈敘白幾乎不能呼吸,陸溫裴坐在他床邊,以常有的擔憂神情問他,“寶寶,你怎麼樣了?”
“疼,疼……媽媽,好疼。”
沈敘白在心中嘶喊,保持沉默的同時想要坐起身,他掃到自己的雙腿,被白色紗布包裹嚴實,他忽然有了個猜測,他得了很嚴重的病,甚至可能讓他喪命。
“寶寶,再忍一忍。等護士姐姐拿藥過來就不痛了。”陸溫裴攥著他的手抵在額頭上,沈敘白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知道他將成為瘸子永遠坐上輪椅是怎樣一種心情。
看到往下滑落的眼淚,沈敘白體會到了陸溫裴沉重的心情,他張張嘴唇,沙著嗓子,“媽媽,別哭,我不疼。”
陸溫裴將額頭和刺紅的眼睛貼在他手背上,抽噎道,“媽媽沒哭,我們回家了。”
陸溫裴用輪椅將他推回家,沈敘白顯然對自己已經剃光頭發事不知情,當家裡阿姨推著他經過落地窗的時候,他才在鏡子般的窗玻璃見識一番自己的慘樣。
頭上套著頭紗,臉色煞白,雙腿都打著石膏,沈敘白忽然盯著自己的影子,“阿姨,我還能不能站起來。”
阿姨笑著告訴他,“肯定會好起來的,放心吧,別多想。”
沈敘白“嗯”了一聲,十三歲的沈敘白是什麼?就是這樣一副鬼樣子,無力迴天的殘花敗柳,永遠都被束縛在輪椅上。
陸溫裴從影壇下來,在家裡整日都和家庭主婦一樣,孤零零的她照顧著整棟大房子,沈敘白上學的時候,裡面只會有她,現在又多了個做伴的人,但陸溫裴並不希望是以這種方式。
自他回來之後,陸溫裴一直都保持沉默,和沈敘白的關系不遠不近,偶爾會說上一兩句話,整體還是隻由母子關系撐著,一直到現在。
週五傍晚,這僅僅只是沈敘白從醫院回來的第三天,接近夜晚的天很清亮,沒有雲,也沒起霧,沈敘白一個人靠在輪椅看著窗外。
他學會瞭如何操縱把手推著自己往前走,雖然用起來並不是很熟練,但足以支撐他一日的生活起居。
陸溫裴和往常一樣,幫他擦拭上半身,抱著他坐在護椅上,頸後墊著一塊毛絨布片,沈敘白喜歡睜著眼睛,絲毫不害怕洗發水會濺入眼中。
陸溫裴說,“寶寶,把眼睛閉上。”
沈敘白眨了兩下眼,聽話地閉上眼,陸溫裴輕輕一笑,手上拿著花灑試水溫,覺得可以之後才打濕沈敘白的發絲,她手指輕柔地攏著,浴室內的燈光昏暗,閉上眼睛之後就更加柔和,他搭在肚子上的手背和臉頰都感受到了這種暖意,讓他整個人都浸泡在溫水裡,漸漸沉沒。
陸溫裴抱他起身時他才醒,他抬手抱著陸溫裴的脖子,面前這個媽媽憔悴了許多,上顎骨凸顯出來,身型更加瘦削,連眼眶都撐大一圈,陸溫裴沉默著將額頭貼上去,“寶寶,明天給你做好吃的,你最近瘦了好多。”
沈敘白用大眼睛盯著他看,他被放到輪椅上,靜靜目視前方,依舊是那句話,“媽媽,我是不是永遠都站不起來了?”
他聽到身後一陣簌簌的聲響,他想這應該是陸溫裴在擦眼淚,聽到她哽咽的音色,沈敘白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了。
陸溫裴:“不會的,我寶寶這麼厲害,可是大功臣,怎麼會站不起來呢?”
“媽媽,我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摔斷腿了,你能告訴我嗎?”沈敘白用力想,大腦使勁疼,他放棄了,不再想。
陸溫裴摸了摸他的臉蛋,輕輕一掐,“媽媽不是說過了嗎?寶寶不小心摔下樓梯,就成了這副樣子,沒關系的,下次我們多留意一點就好了,對不對?”
沈敘白沒往心裡去,點點頭,“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沈敘白醒的很早,阿姨在廚房煲湯給陸溫裴母子倆養身子,陸溫裴敲敲門,沈敘白才說,“請進。”
她扶起床上的沈敘白,抱著他放在窗前的輪椅上,沈敘白舔了下幹裂的嘴唇,“媽媽,我想喝水。”
陸溫裴說了句好,便推著他乘電梯下樓,阿姨已經做好飯,擦幹淨手才落座,拿了碗碟筷勺放在兩人餐位前。
陸溫裴將筷勺擺作他方便拿取的擺向,阿姨記得沈敘白的口味,將那道辣湯魚推到他面前,陸溫裴用筷子抵住,淡淡道,“以後都不要再給他放這種辣菜了,他只能吃清淡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