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跳前傅雲生砸壞了一條胳膊也砸壞了手環。
在他有清醒意識之後,那玩意兒就沒再亮過。彷彿真的只是一條黑色石料的鐲子,不松不緊地圈在手腕上,但真要脫下來又被骨頭卡住。汀舟留給他的唯一線索被他弄壞了。
“落雨了。”屋外頭週三娃嚷了一聲:“一近清明,就沒有不落雨的。”
傅雲生被週三娃這一嗓子扯回了神,他將寫壞的那張紙團了團,擱下手裡的筆,起身朝院裡走去。
院子裡擱著六條長凳,上面擺著數個大圓簸箕,曬著前幾天買回來的藥材。
週三娃已經在把簸箕往屋裡收了,看見傅雲生過來,一邊抱怨一邊讓他回去:
“哎喲這個天,說下雨就下雨。你回去你回去,手還沒好利索,不要添亂。”
傅雲生邁出去的一隻腳又收回來,青色的布鞋面被雨沾濕少許。
他溫和地向週三娃笑笑,模樣文靜乖巧:“那辛苦周哥了。”
週三娃一邊忙一邊嘟嘟囔囔:“你沒在的時候也是我一個人做,天生的勞碌命。你這個娃娃細皮嫩肉的樣子,哪裡像幹活的!”
這些話傅雲生聽多了也不往心裡去。他知道週三娃沒惡意,若非也不會辛辛苦苦照顧他這些時日。
喬老闆和週三娃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傅雲生站著看週三娃忙碌了一會兒,正想回屋去接著抄方子,忽聽見週三娃喊他:
“小娃娃,裡屋的桌子上有一口袋草烏,你拿到地窖放到石灰缸裡頭去。那個輕,你拿得動。”
傅雲生應了好,去裡屋取了藥材。雖週三娃說輕,到底也不是十分輕。
骨裂剛好的左手不敢使勁,便用右胳膊拖著拿。好在後院不大,幾步路就到地窖口。
地窖入口蓋著一塊可移動、僅容一人透過的方木板,傅雲生手使不上力,便用腳把木板踢開,摸著木頭扶梯往底下去。
梯子是搭在牆邊並未固定,因此傅雲生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不留神摔下去。天氣陰沉,僅有入口處一點光線,扶梯下到一半,便幾乎黑透了。
他摸下樓梯站定,眼睛也適應了黑暗,能夠看清少許事物。地窖不大,只是一間房大小,但西面連著一個防空洞,便很有些曲徑通幽了。
防空洞如今變作藥庫,沿路都是防潮的石灰大缸,傅雲生走得小心翼翼。
忽見前頭一點黃暈暈的光,他猜想是喬老闆點了燈在裡頭,正想喊一聲,那一點光就從最盡頭飄出來了。
“小顧,你來了?”喬老闆的聲音緊跟著光線傳過來。
傅雲生嗯了一聲。他對喬老闆稱自己叫顧雲,從南省寶縣逃難到此地,中途遭了匪受了傷,一病之後許多事情都記不得了。他記著謹言慎行,學著剛撿到汀舟時他的反應,話總是極少的。
喬老闆舉著燈走出來,照得一張面龐發亮,笑意也很明顯:“我想也是時候了,你來見一見這位老朋友。”
傅雲生的心髒重重一跳,血液在身體裡橫沖直撞。
他原本還算濕潤的嘴唇立刻變得幹燥,摩擦著吐出幾個不清晰的字:“我在茨城沒有……”
在那一瞬間,傅雲生腦子裡湧出好多人的臉。有他最想見的,也有他害怕見的。
可是這條漆黑的甬道沒有退路,他只能往前走。最深的洞xue裡,累累的貨架上堆著藥材,散發出各種陳鬱的、幽遠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