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舟搖頭，傅雲生便道：“那我便信你。你說我們要離開這裡，何時啟程？”
汀舟做好了傅雲生刨根問底的打算，不成想如此簡單便結束了這場談話。
他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耳邊響起一聲極刺耳的尖銳嗡鳴，手環猛地一震，發出持續的安全警報。
汀舟立刻跳了起來，揮手開啟投影，一個紅色的警報點出現在時間軸上。
汀舟陡然變色，立刻道：“等不了了，我們現在就走。”
傅雲生頭一次見汀舟如此緊張的神情，心知必然有大事發生。
他當即站起來，一把撈住汀舟的胳膊：“走。”
雍秋是一個遲早會暴露的座標，汀舟不敢從這裡直接坐車出發。好在傅雲生四下打聽 終於僱到了一輛驢車。
他們計劃先駕車到附近一個叫水牛的小鎮，在鎮子裡胡亂對付一晚，等天亮了再趕車出發，第一站是尚未淪陷的中部重鎮平昶，由那裡坐火車前往西北。
趕路匆忙，幾乎沒有能好好睡覺的辰光。夜宿的旅店大多骯髒不堪，有時來不及，便只能睡在驢車上。
離開水牛鎮之後他們棄了驢車，一時步行、一時坐短途的汽車，迂迴曲折，避開耳目。
他徹底改了名，自稱顧雲，汀舟仍是「顧滿秋」，傅雲生叫他「大哥」，汀舟則喚他「阿雲」。
夜裡，傅雲生總是抱著汀舟和衣而眠，他心裡踏實，倒覺得不像在逃難，而是在流浪。
他一個死了的、無牽無掛的人，和另一個來自未來、虛無縹緲的人，在此時此地互相糾纏互相取暖，比血親的兄弟還要親密。
耗去一個禮拜的顛簸流離，他們終於到達平昶。此地是九省通衢之地，一掃沿路鄉鎮的荒涼與破敗，顯露出一個城市的繁華與煙火氣。
戰爭的風雨尚未波及此地，雖則也是人心憂憂，但到底與沿路所見大為不同了。
他們第一時間找了家幹淨的旅社住下，要在此地好好休整一番再繼續上路。
旅社隔壁便是間名為「華池」的浴堂，大大的霓虹招牌亮著，傅雲生一見便心癢難耐。
他怕汀舟不同意他去，未開口先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求他，輕聲道：“我從小到大就沒這麼髒過。”
其實不僅是髒，還有苦。汀舟是伺候過「傅三少」的人，也見識過他在寧城錦衣玉食的生活。
曾經連聞到男人氣味都要頭昏腦漲、室內室外都要薰香的人。
如今也慣會混在臭氣熏天的車廂裡、睡又髒又破的小旅店。
戶外的旱廁屎尿橫流，幹巴巴的燒餅僅能果腹，他也就著水嚥下去。
汀舟看他可憐見的模樣，如何能不同意：“我們本就要在昶平住一晚，你去便是。”
傅雲生央他同去，汀舟略一遲疑便答應了。他們進澡堂子在前臺交了浴資，剛領了牌子和毛巾，就聽外頭鬧哄哄的，緊接著荷槍實彈的警察沖了進來。
傅雲生駭了一大跳，汀舟眼疾手快把人撈過去，拉著他匆匆便往外走。
走了沒幾步又被人流推回來，浴堂的前後幾個出口都被警察把守著，任何人不得進出。
他們只得又折返回去。只聽人群裡有人嚷嚷，說是警察廳抓漢奸，這是殃及了池魚。
很快，浴池裡、包間裡的人都被攆了出來，光著膀子赤條條擠在一起，也不讓穿衣服，最多裹一條帕子，滿目皆是白花花的。
傅雲生隨便攔了個人打聽情況，那人一臉倒黴相：“誰知道啊！搓個澡也不太平……”
那人嘟嘟囔囔抱怨不停，警察裡為首的敲了敲浴池旁邊的鐵欄杆，人群便逐漸安靜下來。
那人掃視一圈後道：“今天奉命拿人，望諸位配合。等會兒會領你們到房間裡逐一登記，確認身份後才能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