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只當傅成章是個心狠手辣的負心漢，如今竟不知該如何恨他了。
傅雲生翻過來，直勾勾望著房梁，輕聲道：“娘，你是不是還活著？”
失神了片刻，一陣尖銳的哨聲忽然響起，從院子外、頭頂上傳來，持久地嗚嚥著，瞬間震穿人的耳膜。
若他出門望向天井裡的一方天，雲層遮住月亮，黑漆漆的飛機低飛而過，丟下炸彈向地面俯沖。整個雍秋縣城瞬間暗了下去，只一秒鐘，立刻爆發出沖天的火光。
汀舟抬頭望見低飛而過的飛機時，手裡正拎著包棗糕的油紙包。三枚炮彈落在城東的位置，瞬間讓這座小縣城陷入火海與煙塵。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讓汀舟失聰了幾秒，他抱著頭朝屋簷下躲去。飛機盤旋著，尖銳的哨聲不停。
他的身體有一種麻木的痛感，卻忽然一個激靈，丟掉手裡的油紙包，拔腿往城東傅宅跑去。
街道幾乎被夷為平地，混亂的人流橫沖直撞，誰也不知往哪裡跑才安全，卻都像無頭蒼蠅一樣往外沖。
吵嚷、痛呼和哭泣在汀舟耳中都只是嗡嗡聲，他聽不太清楚。
跑得越近，火光越盛，汀舟的心也一直往下沉。傅宅大約並不是攻擊的目標，但離炮彈落下的位置不遠。
偌大一間宅院，從大門到西邊院牆盡數坍塌，東邊院子起了火，不知是什麼地方燒了起來。
汀舟從火勢略小的地方沖了進去。西院兒的牆都塌了，正好壓在西暖閣的位置。
三間耳房塌了一間半，汀舟站在倒塌的院牆前喊急聲道：“傅雲生，傅雲生！”
廢墟中無人應答。他舉起手臂對準塌陷的位置，黑色手環亮起一圈紅暈。
汀舟設定了掃描範圍，結果卻顯示整個西院兒探測不到任何生命體徵。
汀舟的手有些發抖，他把胳膊垂下去，發出語音指令：“搜尋範圍擴大至傅宅。”
手環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就在同時，汀舟聽見了些微動靜從身後傳來。他凝神分辨位置，眼睛盯著手環的掃描結果。
“西跨院經緯度??）存在微弱生命體徵。”
西跨院也被震得將塌未塌，磚瓦落得滿地都是，兩扇木門板向內倒下去。
汀舟一眼便瞧見了門板下頭棕褐色的皮袍子，正是傅雲生穿的衣服。
汀舟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連忙上前扒開門板上堆積的瓦礫和磚石。
那兩扇門板交疊著壓住了傅雲生的下半身，他的臉又白又黑，一雙眼睛半眯半睜，看見汀舟便想要笑，卻又笑不出來：“你……你回來啦！”
汀舟費力地將一扇門板撐起來，道：“你忍一忍，我救你出來。”
傅雲生搖搖頭：“這次來不及了。”
汀舟喚醒照明燈，往傅雲生身上照去。
一根胳膊粗的木樁從傅雲生的腹部穿過，淋漓的血汙流得到處都是。傅雲生的瞳孔渙散失焦，舉起手胡亂抓了兩下，汀舟忙伸手握住他。
傅雲生咧了咧嘴，喉嚨裡發出嘶嘶聲，汀舟只聽清「丟下」兩個字。
“我能救你，你別怕。”
汀舟按住傅雲生腹部的傷口，傅雲生的胳膊卻無力地垂下去。汀舟頭皮發緊，手指飛快在手環上點了兩下，黑色的圈子漲成原先的兩倍大，從手腕上滑落下來。
他把手環放在傅雲生的胸膛上，發出指令：“電擊。”
手環放電，傅雲生的身體猛地像蝦米一樣弓了起來，然後又向後摔下去。他睜著眼睛，裡頭卻沒有一點生氣，已經完全氣絕了。
汀舟的聲音依舊冷靜：“第二次。”
手環二次放電，傅雲生的身體彈起又落下。
稍後，手環發出一聲長鳴，電子機械音出現在汀舟的大腦裡：“物件已死亡。”
汀舟不甘心，繼續命令：“再試一次。”
“三次放電。”
“物件已死亡。”
“四次放電。”
“物件已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