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算起來,樂氏連妾也不是,不過是大了肚子不得不接回來。家中下人都叫她樂老四,後來傅雲生大了,當著他的面才叫一聲樂姨娘。
傅雲生閉了閉眼,盡力回想小時候的光景。
他指著一處空地道:“我記得那裡原先擺著一張羅漢榻,頭上支著竹凳子,擺著些剪刀、煙燈、煙壺之類。
我娘個子矮小,她不愛睡床,就愛歪在榻上,我也跟她睡在那榻上。睡不著的時候就摸她的袖子,那樣才心安。”
汀舟仔細瞧著傅雲生腳底的傷口:“都化膿了,不能再走路了。”
傅雲生又道:“我還記得原先這屋裡有一種特別的氣味,別處再沒聞到過,不知道娘燻什麼香。現在一點也聞不到了。”
樂氏死時他病著,病中就跟著祖母一起上京去。
他只道整個院子裡伺候的人一個也不剩了,說是怕風瘟傳染,才都打發了。
但如今傅雲生根本不信娘親死於急病,都是傅成章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
汀舟為傅雲生包好傷口,再次叮囑他不要下地走路。
傅雲生道:“不走路能怎麼辦?如今又沒個伺候的人,你也是早晚要走的,吃喝拉撒怎麼辦?”
汀舟不語,半晌道:“我又不是立刻要走,等你的腳好了再說。”
傅雲生無力地笑了一下,沒有再提汀舟要走的事,只道:“我現在要撒尿,你幫我?”
汀舟點點頭,伸胳膊直接把傅雲生抱了起來。
他道:“我抱你去。”
傅雲生只是一句玩笑,沒真的想讓汀舟手把手給他把尿,推著他的肩膀道:“我還沒殘廢到這個地步,你放我下來。”
汀舟不放,抱著傅雲生往廁所去。
兩人推推打打,傅雲生低頭在汀舟的腮幫子上啃了一口,威脅道:“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可就動手了?”
汀舟絲毫不受威脅,仍是要往外走。忽然聽到外頭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像是有人飛快地跑開了。
傅雲生聽到動靜,喊道:“誰在外面?”
自然是無人應聲。他看一眼汀舟,汀舟道:“聽腳步聲,應該是薄荷。”
“她什麼時候來的?在外頭站了多久?”傅雲生直皺眉。
他倒不是怕薄荷看到些什麼,只是談起樂氏那些話,不想被外人知道。
汀舟搖頭道:“應該剛來,不然我不會沒發現。”
汀舟混不在意,果真抱著傅雲生上了廁所,又拿毛巾給他擦手。
傅雲生看他伺候人的事兒幹得這麼順手,脫口道:“你在家也這麼伺候人?”
汀舟搖頭:“我們那裡……不需要人伺候。”
傅雲生用手捂著臉,不說話了,不知道是害羞還是難過。
汀舟將傅雲生抱回床上,難得開口寬慰他:“生死有命,活著的人要努力活著,死了的人才死得其所。”
傅雲生撇臉看他,汀舟道:“這句話是我父親留給我的。”
汀舟鮮少在傅雲生面前提起和他自己有關的事,一是不能說,二是不願意說。
他伸手碰了碰傅雲生的頭發,輕聲道:“我的父親母親也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他們甚至來不及給我取名字,我的名字是長者給的,他說這個字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