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桌則坐著靜悟和一個稍年長的和尚,看見傅雲生走進來,笑眯眯地同他招手。
“顧施主。”
傅雲生裝模作樣雙手合十:“靜悟師父。”
靜悟站起來,指著身邊的年長和尚介紹道:“顧施主,這位是我的師父,也是寺院的方丈,玄同師父。”
玄同和尚面色端肅,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無端讓他想起傅成章。
傅雲生又合十作揖:“玄同師父。”
“靜方師弟你已經見過了,還有一位靜通師兄還在廚房裡。”靜悟指著另一桌道:“那一桌都是小輩,等有空我再一一說給你認識。”
傅雲生點點頭。靜悟便道:“請坐吧,顧施主。”
晚飯吃的是素面和粥,除此之外還有一簸箕窩頭,都已經在桌子上擺好。
傅雲生稍微客氣了幾句,便坐下來吃飯。一整天裡,傅雲生只吃了一塊冷掉的燒餅,還在汽車上吐了個幹幹淨淨,肚子裡早就唱起了空城計。
只是下午的情勢緊急,緊張之中不甚覺餓。如今坐下來聞到面條的油香氣,瞬間就覺饑腸轆轆。
傅雲生捧起碗,幾筷子就撈空了那碗素面,又就著面湯啃了一個黃米窩頭。
這是他離開寧城後吃的最滿足的一頓。
光明亮堂的屋子,熱氣騰騰的吃食,似乎也變成了奢侈。傅雲生一時有些感慨,他低頭看手,恍然間想起了初見面時的汀舟。
那時見他吃東西,吃得又快又斯文,當時還在肚子裡暗忖此人怕不是屬駱駝。
現在想來,多半是很久沒有好好吃東西的緣故。從小到大,傅雲生何嘗挨過餓,就算是被傅成章關禁閉,也有傅林偷偷把好酒好菜送進來。如今這一遭,他算是對於人間百態有那麼一丁點感同身受了。
興許是佛門也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飯間無人講話,大家都各自安靜進食。
輕輕擱下碗,傅雲生抬頭,卻發現靜方正盯著自己看。傅雲生抬起頭,他又垂下腦袋去。
昨夜他一夜未睡,如今酒足飯飽,腦袋立刻昏昏然,眼皮上下打架,忍不住打起呵欠。
這時,眾人差不多都已經用飯完畢,玄同師父小聲對靜悟說了兩句話,然後站了起來。
靜悟也陪著站了起來。兩人一同出去,不多時靜悟一個人又回來。
他看傅雲生一臉疲憊,道:“顧施主,我們師兄弟還要去做晚課,就請你自便吧。”
傅雲生點頭起身,想要說一句多謝,張口卻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靜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小聲道:“顧施主,看樣子你是累壞了,要不要送你回去?”
傅雲生搖頭,靜悟卻依舊吩咐道:“靜方,你送顧施主回禪房去休息吧。”
靜方和尚應「是」,傅雲生也不再推阻,向靜方道:“那就麻煩靜方師父了。”
出膳堂後只走了幾步,傅雲生忽覺頭重腳輕。已入深秋,山風涼透,吹得傅雲生打了個哆嗦。
靜方和尚走在前面,仍舊引著他穿殿而過。傅雲生抬腳邁進菩薩殿,卻被門檻絆了一跤,踉踉蹌蹌要往前摔倒。靜方和尚聽到動靜轉過身來,恰好傅雲生便跌到了他身上。
霎時間天旋地轉,傅雲生仰著頭,靜方的臉湊了上來,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
傅雲生耳中嗡嗡聽不真切,迷糊中最後瞧見的,是大殿中五彩的藻井和巨大的觀音像。
泥塑的菩薩側臥殿中,袒胸露乳、色彩豔麗,一隻手支在耳朵下方,那雙本該悲憫眾生的眼睛卻是斜睨下來,似乎在瞧著傅雲生。
傅雲生眼前驟然一黑,爾後完全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