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生咳嗽了一下,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好說:“現在不方便講,我們最好是見一面。”
“那我們怎麼見?”丁玫嘆了一口氣:“我要離開寧城了。”
“你要去哪裡?”傅雲生問。
丁玫道:“我明天坐火車去浦港,然後從浦港坐船去南洋。”
傅雲生聽到浦港兩個字,眼神亮了亮:“明天什麼辰光到?我們就在浦港這裡面見面,我有好些話要對你講。”
丁玫道:“大約是下午兩三點鐘吧,我會在浦港住一晚。”
與丁玫約好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傅雲生掛掉電話,轉身發現店夥滿臉不悅地站在身後。
他嫌傅雲生講得太久,將找零的錢往傅雲生懷裡一丟,催促道:“快走快走!”
打完電話,傅雲生只覺完成一樁心事,懶得看那店夥一眼,從容將錢收好,揹著手快步走出了當鋪。
腳下踩著軟底的布鞋,傅雲生覺得自己走路利索了不少。他此行收獲滿滿,心滿意足往回走。
花一個洋角在路邊的點心鋪子吃了一碗菜餛飩。
雖則湯頭泛著膩人的油腥味兒,但傅雲生還是吃完了整碗餛飩。又買了兩張熱氣騰騰的燒餅,用油紙包好夾在腋下,才心滿意足地往回走。
回程的腳程快,走回土屋的時候,太陽還沒落山。傅雲生站在田邊歇腳,遠遠瞧著那座孤零零的土屋,心中忽然酸楚。
傅雲生從小到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怎會想到有一日要住這樣的破屋?
這屋子孤零零的,他也孤零零的,似乎天地間就只剩一人一屋。那場火燒死了寧城傅三,如今活著的這個人,跟死的那個毫無關系。
他執意要拋卻包袱,好的壞的通通扔掉,傅雲生並不後悔。雖是過慣了好日子,但也不是不能過苦日子,傅雲生知道前方必有一方嶄新的天地,只是尚不知這天地是暗是明。
土屋內什麼也沒有,時間只能虛度磋磨。想到明日能與丁玫會面,傅雲生心中稍微寧定了一點。
汀舟說兩日就回,但也不知是什麼時辰。要是他回來時自己不在,不知會不會著急。
沒見著自己,不知會不會著急。入夜,傅雲生熄燈上床,剛躺下便聽到外頭奇怪的窸窸窣窣。他屏住呼吸沒有出聲,隔了一陣子動靜便沒有了。
或許是田裡的老鼠,傅雲生沒放在心上。合衣躺了好久,周身上下也不暖和。這時外頭又有動靜,傅雲生緊張起來。
他豎起耳朵聽著,卻又沒了聲響。他起身輕手輕腳走到窗戶邊,隔著報紙往外瞧。
窗戶被汀舟糊得嚴嚴實實,自然是什麼也瞧不見。傅雲生狐疑地躺回床上去,迷迷糊糊正要睡著,忽然好似又聽到動靜,猛地醒了過來。
傅雲生從夢中驚而坐起,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他穿上鞋襪走到外間,大門上的木栓好好地扣著,應該沒人能悄無聲息地潛進來。
剛往回走了半步,傅雲生一口氣又提了起來。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汀舟可以做到,那麼汀舟的同鄉也可以。
傅雲生懷疑是羅貞找來了,一時之間不敢動作。他順勢靠在牆上,抱緊胳膊一瞬不瞬地盯著網扇門板。
這一夜傅雲生再不敢睡,靠在床邊坐了整夜。不過屋外再沒有過奇怪的動靜,待到天泛起魚肚白,傅雲生再也待不住了,稍微收拾了一下,用一份舊報紙包好他昨日買回來的燒餅,便動身離開了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