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少爺脾氣
4.少爺脾氣
夕陽西斜,澄亮亮的金光染黃了大半山頭。只是這陽光虛浮,已不複九月的溫度,照在人身上空有花架子,耀眼卻只有潦草的暖意,像場面上敷衍的寒暄。
落日餘暉將整座山劈成兩半,日頭照不到的地方愈發陰冷,草木瑟縮於逐漸濃重的昏暗與迷霧中。
特地等到日頭落山時,汀舟才帶著傅雲生出了洞子。這山頭他已熟悉得很,洞口草木茂盛,一人高的蒿草叢裡卻有一條汀舟劈出來的小路,引著傅雲生一路下山去。
山路並不算特別難走,可傅雲生卻一走一喘氣。他認為自己臥床許久,自然吃不消這樣的勞累。
但又不想讓汀舟笑話自己身嬌體弱,只好咬牙跟上。
走出不多遠,汀舟便停下來回頭看他:“要休息嗎?”
傅雲生腳下艱難,當是已經跋山涉水的程度,忙不疊點頭:“你要是累了,我們就歇一會兒。”
汀舟並未多說什麼,在路邊找了一塊石頭,拍去塵土,再鋪上些幹淨的樹葉。
傅雲生也顧不上幹不幹淨,直接一屁股坐下去。他錘了幾下小腿,又把鞋子脫下來,揉了揉磨得有些痠痛的腳趾尖,轉頭看向汀舟的雙腳。
汀舟穿的是一雙土黃色翻毛皮靴,還是在傅公館時他讓傅林去置辦的。
雖不好看,但大小合適,更適合趕路。
而自己腳上出門時換的棕色尖頭皮鞋,是他幾個月前在百貨公司買的外國貨,一雙鞋要四十塊錢。
四十塊錢的鞋很是光鮮漂亮,但鞋頭擠腳、鞋底太薄,並不適宜走路,更毋論這山路。
傅雲生愛漂亮,穿衣打扮總講究時髦。
如今頭一回覺得「漂亮」是中看不中用的。
汀舟見傅雲生脫了鞋揉腳,以為他磨破了腳不肯走路,便走到傅雲生身邊蹲下來。
傅雲生瞪眼看他,汀舟背對著毫不知情,只道:“上來吧。”
傅雲生卻忽然有些扭捏。一個好手好腳的大男人叫人揹著走,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且汀舟心底不知怎麼看不起他。
如今的汀舟不是阿秋,不是被他撿回家無人要的狗崽子,傅雲生不好對他呼來喝去,更要在他面前在意臉面。
蹲了一會兒沒動靜,汀舟半扭著臉回頭:“快上來,一會兒天就全黑了,下山的路更不好走。”
傅雲生無法,只好趴上了汀舟的背。汀舟的背又平又闊,走路紮實穩妥,傅雲生趴的很舒服。
他用手勾住汀舟的脖子,一個人在心裡扭捏了一會兒,很快又坦然了。
他想起他們初識那天,身後是爆炸後滔天的火光,他在心裡把汀舟當了惡人,卻也不得不靠著他。
那夜汀舟也是這樣揹著他,上天入地只剩些星光,他覺得前路叵測,只想快些回家去。如今他們走著同一條路,寧城的那個家卻是永遠回不去了。
傅雲生後知後覺地憂愁起來。雖說那個傅公館是個吃人的地方,可好歹也是他在那裡長大。
在寧城他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少爺,出了寧城他什麼也不是。天大地大,凡人如同飄萍,他不知該抓住些什麼,只好更用力的扣住了汀舟的肩膀。
汀舟忽然出聲:“不舒服?”
傅雲生搖搖頭, 想到汀舟看不見,嘴巴裡又悶悶地嗯了一聲。
汀舟以為他又是溯回症發作,柔聲問道:“難受嗎?是不是頭暈?”
傅雲生沒說話,汀舟便立即停下來。他把傅雲生放下來,湊近去看傅雲生的臉。
天將黑未黑,荒山野嶺裡的臉卻有種虛幻的美麗。汀舟的臉靠得太近了,傅雲生忍不住抽了一口氣,不自覺咬住了嘴唇。
汀舟去握傅雲生被山風吹得發涼的手,照例輕拍他的背:“你看著我,不要去想別的。”
汀舟說話像施蠱,傅雲生腦子裡的傷感立刻被驅散了,依言注視他的眼睛。
汀舟的瞳仁顏色淺淡,與一般人大不相同,瞳孔裡的人影便更清晰。他看見自己縮成小小一團,頭重腳輕地罩在汀舟高大身軀的陰影裡。
汀舟見傅雲生咬住牙關不出聲,怕他傷了自己,伸手捏住傅雲生的下巴,平淡的聲調卻是命令:“松開。”
汀舟的指節微涼,卻刺得傅雲生腦子一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倏地往前湊過去,伸出舌頭舔了舔汀舟的嘴唇。
他嘗到一種混合著冷意的微苦味道,愣了一下,又不管不顧地親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