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汀舟
1.汀舟
傅雲生抓著昨日的《大寧報》，手汗弄花了油墨，思緒混亂地想了好久。
距離他出事已經月餘，他不知寧城如今形式如何，傅公館又是個什麼樣子。
要是傅成章仍未現身，家中還是大哥主事。那麼這些日子裡，大哥不僅不找他。
反而是認火場裡那具不知是誰的骸骨做了弟弟。
他恍惚記得羅貞曾說安排了人做他的替死鬼，開他的車摔下山崖。他弄不懂為何那計謀沒成，自己「死」在彌生路的大火裡，原該神不知鬼不覺才對。
傅雲生不知來龍去脈，只能憑空猜測。若是傅書林真認他死了，他突然「詐屍」回去，不知是個什麼情形。
轉念一想，若他一直知道自己沒死，只是順水推舟，自己現身更是要惹得天下大亂。傅雲生是個愛熱鬧也不怕惹事的，越想越覺得有意思得緊。
於是他道：“我昏睡了這麼久，也不覺得哪裡不舒服，應該是休養得差不多了。明日，就明日吧，你跟我回傅公館，咱們瞧好熱鬧去。”
向來傅雲生吩咐，阿秋只答「好」和「是」，最不濟是一句「不記得」、「忘了」，從來沒有拒絕的。
但這回阿秋卻說道：“那我明日送你下山。”
“送我？”傅雲生愣了一下，似是沒聽懂他的意思：“你是什麼意思？”
阿秋看著傅雲生，表情平靜地說：“我不能回去。”
傅雲生也注視著阿秋的眼睛。自阿秋走後，他經歷了囚禁、大火和生死。
人事已變、心境幾變，最初發現他逃走時的憤怒已無足輕重。
欺騙也好、陰謀也罷，最後仍是這個人把自己的命從閻王手裡搶了回來。
傅雲生壓下心底又開始冒頭的惱恨，想著阿秋說他不能回去，一定有他的苦衷。
傅雲生心裡的念頭轉了轉，又覺得自己回去也沒意思。每日吃喝玩樂的日子他過夠了，回去做「傅三少」，不知哪一日又成了父親「大局」的祭品，還不如就這麼名正言順地「死去」，還算是死得其所。
但如果不回寧城，那他只能回老家雍秋去。那日張媽提醒的話他一直記得，他要回去看看娘親的墓，在墳前為她燒一捧紙錢，也算是盡了孝，不枉母親生他一場。
打定了主意，傅雲生便說：“那便不回去。那個鬼地方我也不稀罕回去，我帶你去我老家，你應該沒去過雍秋吧？”
阿秋仍用一成不變的眼神看他，嘴裡沒說拒絕的話，可是眼神已經寫明瞭回答。
傅雲生自然看懂了，他來不及生氣，立刻便警覺起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將身體往後縮了縮，手裡的報紙被他捏得嘩嘩作響，臉上盡是不解之色。
阿秋緩緩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辦。”
傅雲生心裡震動，瞬間明白過來。哪怕是現在，他都還是把他當成那個「不知道」、「不曉得」的懵懂阿秋。
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記得，他的一切都是自己大發慈悲賜予的。
此刻傅雲生恍然，卻仍有些不甘心、五味雜陳地問道：“你……都想起來了？”
阿秋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