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寐
39 不寐
夜裡,傅雲生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他並非是沒有經歷過風雨的人,上次遭遇火車爆炸,生死只在一線之間。後來又流落荒野地裡,似乎也沒有這樣心慌。
因為那時雖然害怕,卻也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更何況,那時是和阿秋一起的。
想到阿秋,傅雲生就更加睡意全無。室內悶熱,他側臥著,眼睛望向遠處只有隱約輪廓的窗戶。
窗框是深朱紅的,窗玻璃是淡綠色的。但此刻都是墨黑一片,只透出一點淡淡的灰白光線。
傅雲生知道外面有人守衛,當此情形實在不該起來。但是一點執念折磨著他,在他血管裡左沖右突。
他直愣愣地望著那點光,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辰光,外頭徹底安靜了。
晃動和翻身都會讓架子床發出聲響,他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用手撐住身體,緩緩地坐了起來。
他赤著腳下地,屏息輕輕推開房門,幻想著自己如同阿秋一樣輕盈敏捷,悄無聲息地向樓梯走去。
通往二樓的小門半開著,鐵鎖鏈垂掛在門栓上。幸好這幾日傅雲生讓下人撤了鎖,否則馮寶靜細心搜查之下,未必搜不出丁點痕跡。
陳舊的樓梯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夜裡聽來令人心驚。傅雲生立刻嚇得不敢再動,站在原地等那聲響的餘音完全消散。
他扶住樓梯的欄杆,一步一步小心地往上挪著,每一步都是一場冒險。
只是他被困在這樓梯當中,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只好咬咬牙繼續爬。
好半晌,終於是上了樓,傅雲生兩腳踩實,終於鬆了口氣。他出了滿身的汗,用袖子擦了擦額頭,走進課室裡面。
二樓兩間房的窗戶全都被開啟了,微薄的星星的光灑進來。他已經習慣了在暗中視物,因此將周遭看得很清楚。
課室收拾得很幹淨,白銅戒尺擺在講桌上。休息室內空蕩蕩,看不出任何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明知道在衛兵的嚴密把守之下,阿秋逃走了就不可能回來,他也寧願他不回來。
傅公館每個入口都有衛兵把手,就算是阿秋也無法來去自如了吧。但當看清室內空無一人時,傅雲生心裡還是升起了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氣惱。
目光逡巡一圈,最後落在地板上。地上堆著不少書,被分成了兩摞,是阿秋看過的和沒看過的書。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心髒處有一種說不出的酸脹的感覺。
傅雲生站累了,也沒有精神頭再爬一次樓梯,便直接在休息室的湘妃榻上睡了。
第二日早上,傅林進房伺候,床上沒有人,被褥都是冷的。幾間房都找了一遍,沒見著人影,傅林頓時嚇住了。
他不敢出聲喊人,在房內磨蹭了一陣子,假裝出門去要熱水。又磨磨蹭蹭捱了好久,仍舊只得回到傅雲生的睡房中來。
好在傅雲生已經從樓上下來了,正站在穿衣鏡前換衣服。
傅林禁不住跺腳,到跟前低聲問:“我的爺,你跑哪裡去了?滿院子沒你的影子,我的三魂七魄都快丟完了!”
傅雲生扯了一個笑臉出來:“你怕什麼?哦,你我跑了,司令拿你們開刀?”
傅雲生說的這些,傅林自然是怕的。
但他當時想的並不是這些:“外頭那些衛兵,槍杆子裡可是有子彈的!”
“他們不敢打我。”傅雲生指著自己的太陽xue道:“且說這裡是我的家,我能跑去哪裡?”
傅林都快哭出來了:“三少,這個節骨眼兒,你還有心思說笑!他們打死的人還少嗎?”
傅雲生知道傅林的擔憂。小寒死了,同為下人,傅林免不了兔死狐悲。
想到小寒,傅雲生記起當初他撞見她跟傅成章去戲院聽戲,心裡還頗不屑,哪裡想到這個丫鬟能掀起如此大的風浪。
傅雲生撇了撇嘴,用手指了指上頭,輕聲說:“我昨晚……睡在上面。”
傅林愣了一下,不安地問:“他……回來了?”
傅雲生搖搖頭。
傅林哦了一聲,心裡踏實了些。對於三少收留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傅林心裡是不大贊成的。
一開始三少說他是無恥賊人、對他喊打喊殺,關了一陣子之後,那人竟然翻身成了三少的教習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