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生本以為這人丟下他跑了,哪曉得又跑回來,公然坐在桌前吃他剩下的飯菜。
男人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件褐子短褂,罩在古怪的銀色袍子外面。他坐得端正,吃得斯文,但其實速度並不慢,且不論口味、食材都往嘴裡送,目的並不為品嘗美食,而是在積蓄體力。
傅雲生沉下臉走到那人面前,正待開口,那人卻飛快地起身,用手捂住傅雲生的嘴,對他搖了搖頭。
那人的手帶著一種幹淨的氣息,微微涼著,蓋在傅雲生薄薄的嘴唇上。
他的心咚的跳了一聲,把刻薄的話也咽回了肚子裡。他本意識想要把男人的手甩開,卻不知道為何並沒有這麼做。
那人拖著他走到窗戶邊,兩個人躲在窗簾後,隔著一層薄紗窗往外看。
只見沿街停著三輛同一款式的綠皮卡車,陸陸續續有人從車上跳下來,直往秋月樓的方向來。
傅雲生虛虛地眯著眼,發現那些車都沒有車牌,看起來很是可疑。他立刻警覺起來,拔腿直奔門口,打算趕緊離開秋月樓飯店。男人一把拉住他,對他用力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傅雲生沒弄懂他的意思,男人不解釋,即刻用一隻手環住傅雲生,緊緊地抓住他的褲腰。
傅雲生來不及分辨他要做什麼,就被那人帶著從三樓的窗戶翻了出去。
沒有驟然而來的下墜感,傅雲生的一顆心卻在腔子裡猛跳。那人敏捷地在外牆攀爬,很快輕盈地落在了地上。
他們的這般行動引起了路人的注意,秋月樓裡很快傳出喧嘩聲和幾聲槍響。
傅雲生來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被男人拉著在橫七豎八的巷子裡急速穿走。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機會說話,只能緊張地勉強跟上。已經是早上八九點鐘,街道變得熱鬧起來,人流也沒能掩藏他們的行跡,反稱得他們和本地人愈發格格不入。
那人低下了頭,將銀色的帽兜套在頭上,似乎很是懼怕別人的目光。傅雲生不怕,他一步搶在前面,兇神惡煞地把那些探尋的目光一一瞪回去。
好不容易出了這片宅第密集的地方,走到人煙稀少的大馬路上來,這是出城的路,再往外已經望得到農田和田間黃壓壓成片的油菜花。
那人松開傅雲生一直緊緊攥住的手,一個人往田間小路上走。
傅雲生討厭泥濘,在他背後不滿地喊道:“為什麼有大路不走?”
男人沒理他,背影越去越遠。傅雲生沒辦法,只得勉強跟上去,他沒有那人腳步敏捷,只好一路走一路喊他。傅雲生的褲腿上濺了不少泥點子,有些惱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
“既然走了,先前為什麼又回來呢?”
“你為什麼救我?你是求財還是……”
說到這裡傅雲生頓了一下,前方的那個怪人也停了一下,然後回過頭來看他。
傅雲生只管跟上,又換了一個話題。男人惜字如金,要不是傅雲生曾聽過他開口,幾乎就要以為他是個啞巴。
“但凡人生下來,就算叫阿貓阿狗,也該有個稱呼。”傅雲生說:“你說你什麼都忘了,可名字總該記得吧?”
男人的眼神落向黃燦燦的油菜花,似乎是在竭力思索。但他盡力了,卻依舊什麼也想不起來。
男人搖搖頭,卻忽然開口說話了:“我要找人。”
“找誰?”傅雲生忙問。
男人用灼灼的目光在傅雲生臉上掃來掃去,他用力地拍了一下腦袋,仍舊搖頭,又說:“你。”
傅雲生聽不懂他是什麼意思,卻覺得這人橫豎看來像個傻子,不像騙子。
他道:“我一直喂來喂去的叫你,總不成樣子。你沒有名字,不如我給你改一個吧?”
男人不說話,傅雲生便大膽說下去:“我們是在去雍秋的火車上遇到的,你就叫阿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