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一直在找丁玫,舞池裡找不見,又去各樓餐廳和飲料室尋,俱都不見人影。
不過這麼一番功夫下來,既在人前做足了樣子,又擺脫了那個賈妙宜。
於是便不找人了,慢悠悠在長廊下散步。五月初的天氣,夜仍是微涼的,月亮虛虛地掛在天幕上,像籠著一層紗。
時時一陣晚風送來,拂在他的面上。這本是很舒服的事情,吹久了卻還是覺得發涼。傅雲生搓了搓手,打算回到室內,卻忽然察覺背後輕微的腳步聲。
自火車爆炸一事過後,傅雲生的警覺性尤甚從前。他立刻加快了腳步,飛快地往前走,後面的腳步聲也快了起來,叮叮咚咚,一下下敲在大理石地板上。
傅雲生聽清楚了,這是女子高跟皮鞋的聲音。傅雲生心裡鬆了一下,繞到一根柱子下向後望,卻看見一個鵝黃色的影子閃了一下。
傅雲生知道那必定是賈妙宜了。他不屑地哼了一聲,一隻手插進口袋裡,倒是把腳步慢了下來。
賈妙宜仍舊不遠不近地跟著他,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已經露了行跡,被傅雲生帶著繞圈子。
四下都沒有丁玫的行跡,傅雲生最後繞到女儲衣室來。這間儲衣室早就閑置不用了,門口標牌已經摘下,大門倒是敞著,裡面沒有聲響,丁玫自然也不在這裡。
傅雲生向後瞟了一眼,賈妙宜早在穿廳的一角停了下來,躲在了一隻景泰藍大花瓶後頭,應該是瞧不見這邊的光景。他微微一笑,幹脆鑽進了儲衣室裡面去。
儲衣室裡非但沒有人,連燈都沒開,只黑洞洞一片。紫色天鵝絨的幔子垂下來,把外間和換衣服的地方隔開。
傅雲生站在幔子下,藉著外面射進來的一點光線瞧著賈妙宜的行動,一邊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你果真躲在這裡,倒叫我好找!”
自然是沒有人回答傅雲生的話,他自問自答:“上次不辭而別,你可是惱我了?可是我並不是存心,實實在在是大病了一場。”
賈妙宜像是被釘在那裡了,聚精會神聽傅雲生說話。
只是另一個人的回話卻一句也聽不清楚。
傅雲生把自己胸口插的芍藥撚在手裡,輕輕地嗅了一下,愈發換上了溫柔旖旎的聲調:
“就是這裡滿院子的薔薇開時,縱加起來也不及你一二分的美,更何況是人呢?”
忽然啪嗒一聲,儲衣室裡的燈亮了,強烈的光線慘白慘白,射進傅雲生的眼睛裡。他猛地遮住眼皮,只聽嘩啦啦地一陣響,幔子被扯開了。
傅雲生噙著淚花子,看人有些模糊。帷幔上積落的灰塵被扯得滿天飛舞,又迷住傅雲生的眼睛。
簾子後頭擺著一張木頭凳子,一個穿著藍色竹布短衫的瘦削男子從凳子上跳下來,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那人轉過頭來,目光清澈地看向傅雲生。
傅雲生沒成想這裡面還有人,想來剛剛那些話也都被他聽去了,一時間有些窘。
他用手不住地揉著眼睛,待要追究他偷聽隱私的罪名,卻覺得那人的身形很是熟悉,他虛虛地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
男子低下頭,把卷起來的袖子放下,眼睛看著傅雲生手裡粉色的芍藥。
傅雲生伸手抓了一下,不知是想抓什麼,卻什麼也沒抓住,手裡的花朵兒咕嚕嚕滾到地下。
這時聽到外面有人喊:“阿邱,還沒好麼?”
“來了。”男人答應著,不再看傅雲生,低頭出去了。
熟悉又陌生的口音讓傅雲生猛地抬頭,他立刻抬腳追出門來,屋外卻是連人影也沒有了。
他又往外跑了幾步,長廊直通著花園,四面八方都是去路,卻只有滿園花草搖曳。
傅雲生恨恨地跺腳,心想活人端不能如此來無影去無蹤,莫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了?隨隨便便都能恍神錯看,難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
傅雲生有些魂不守舍地往回走,遇到一名穿西裝比甲的西崽,叫住來問:“剛剛可瞧見有人從女儲衣室出來?”
西崽回答:“是有一名穿黃色裙子的女士。”
“還有別的人嗎?”傅雲生追問。
西崽搖頭:“我沒看見別人了,三少。”
傅雲生聽這話,知道這西崽認識自己,也不好再過分追問,擺了擺手讓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