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離得最近的人顯然不打算這麼做，他用手搭了搭傅雲生的脖子，知道他還活著，打算就此離開。傅雲生看穿了他的意圖，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撈住了那人的腳脖子。
“救我……”傅雲生嘶著氣喊道。
那人飛快地捂住傅雲生的嘴，看著他，遲疑了幾秒鐘。
他不知道在那幾秒鐘裡，這個人想到了什麼，爾後他們的命運因為這幾秒鐘的猶豫發生了多少改變。
在那一刻，傅雲生只想活。
那人手腳輕盈，一把將他扛在肩頭，弓著身往外走。他步子很大，動作也快，像一隻敏捷的野豹，腳下沒發出多少聲音，迅速地逃離了這一片哀鴻之地。
火車殘骸淹沒的火光裡，離他們越來越遠。傅雲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回頭看，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讓他沒有實感，好似發夢一般。
忽然那人停下了腳步，一隻手繞過來緊緊托住傅雲生的臀部，快速向前臥倒下去。
傅雲生猛地向前栽倒，卻沒有感覺到痛，只是結結實實伏在一具肉墊子上，下巴抵住男人的後脖頸。
那人的肩膀比他的寬闊不少，雙手也大，牢牢將人箍住。離得這麼近，傅雲生只聞到一點點微弱的青草味，沒有任何男人體味，連熱氣和汗味都沒有，彷彿不是活人一般。
傅雲生凝固的大腦慢慢活動了一點兒，他將頭略微偏一偏，緊貼在背部，試圖去聽那人的心跳。
恰好一陣汽車引擎的響聲傳過來，探照等朝又高又深的草籠子上掃過，轟隆隆的朝火車的方向駛過去，倒是把傅雲生嚇得不敢再有什麼小動作。
這一陣響動過去，那人翻身坐起來，把傅雲生掀在地下，先是瞪著他看了一會兒，發現傅雲生也看著自己，才將目光飛快撤去了。
傅雲生被摔了個屁股墩子，尾巴骨隱隱作痛。
他閉上眼，很是緩了一陣子，才積蓄出一點力氣，扭著脖子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人還是搖搖頭，不回答。
月黑風高、荒郊野外，傅雲生心裡沒底，只能兇狠地說：“你預先知道火車要出事？為什麼要救我？”
那人仍舊搖頭，好像也對一切感到茫然。很短暫的沉默過後，他站起身準備離開。
傅雲生怕那些炸車的土匪發現自己沒死要來尋。
況且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也無法可想，立刻生出要賴上這人的意思。
傅雲生一把扭住他的衣襟，惡聲惡氣地說：“那麼你跟我去警局報案。”
那人拂開傅雲生的手，露出一點不耐煩的表情，但很快又收住了。傅雲生看他的身手敏捷，揣摩此人可能是混幫派的江湖人士，必定不願意與軍警打交道，因此不能貿貿然亮出身份。
況且炸毀火車的到底是哪一派人馬，他心中尚沒有計較，眼前只是怕被丟在這黑洞洞的荒山裡，慌裡慌張地要把人留住。
“那我僱你成不成？”傅雲生急切地說：“你把我送到最近的縣城裡，我給你一百塊錢！現大洋哩！”
“但凡你有什麼想要的盡管提，只要你送我出去，我一定照辦。”
傅雲生說得言辭懇切，那人停住了腳步，一隻手抓住自己的胳膊，然後回頭看著傅雲生。
男人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傅雲生，從頭發審視到鞋底板，目光灼灼，如同欣賞展覽館裡的美術品，又像在確認他是否可信。
傅雲生怕他不信，舉起一隻手發誓：“我用名譽保證！”
那人被傅雲生的話動搖了，又轉頭來背上他。黑魆魆的天上只有一點零散的星光，張牙舞爪的樹木野草四面環繞，遠處的火光只剩下瑩瑩一點，已經和他們不再相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