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生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他伸出腿,把那個滿場叫喚的皮猴子給結結實實地絆了一跤。
小孩子尖利的哭聲立時要把售票亭的頂子掀翻了。
傅雲生昂首挺胸,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走開了。
火車上的吵鬧聲比售票大廳少了不少,且他一個人待在包間裡,隨行的林琦和兩個衛兵被他統統趕了出去。
世界清靜了,空氣裡混雜的味道淡了下去,傅雲生掀開窗帷往外瞧,手一抖,又連忙放了下來。
他瞧見了一個熟面孔,是個正值妙齡的年輕女郎,一身蘋果綠紗裙子很打眼,正在月臺上朝火車裡頭張望。
她一路朝著一等車廂走過來,但凡傅雲生探頭,立馬就能瞧見。
傅雲生不知道是誰洩露了他出行的訊息,竟讓賈小姐趕來送行。傅雲生幹脆當成沒瞧見,用一條羊絨毯蓋在座位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這一躺便睡了過去,也不知火車幾時開動,搖搖晃晃地去了半天辰光。
醒來時將近傍晚,傅雲生腹中空虛,他怕吵,不肯去餐車,便把包廂門推開一條縫,叫那副官去買吃的回來。
對面的包廂門開啟,林琦應了聲。傅雲生沒有別的指派,他讓底下人去餐車買飯,自己去衛生間小解。
進門解了皮帶,尿撒到一半,便聽聞外間乍起吵嚷聲,那些喧嚷和吵罵中,似乎還夾雜著傅家三少爺的聲音。
林副官打了一個激靈,想要趕緊解決掉這泡尿,奈何一路上著實憋得久了些,放出閘的尿有自己的思路,不緊不慢細細長長,就是沒有要完的意思。
等他提起褲子沖出去時,傅家少爺正像小雞崽兒一樣被別人拎在手裡。
林副官的腦袋嗡響一聲,伸手去探腰間的駁殼槍。出門之前他反複研究過路線圖,按照計劃,他們坐火車沿寧堰鐵路北上,與乘車南下的老太太一行在浦港彙合,再坐汽車回雍秋。
林琦料定這一趟不會那麼順利,卻沒想到火車才離開寧城不遠,就起了這般沖突。
傅雲生被個五大三粗的黑麵漢子拎在手裡,那人兇神惡煞,腰圍有他兩倍粗,帶著口氣的血盆大口咧著,罵罵囔囔的,直向他面門上撲熱氣。傅雲生心裡害怕只有一分,厭惡倒有九分。
隔壁包廂的動靜很大,傅雲生瞧得明白,便是他在售票亭絆倒那皮猴子一家子。
皮猴子的娘親看起來倒是一位端莊嫻雅的太太,只是不知道怎麼生出這麼個既醜且皮的兒子。
那孩子被傅雲生絆了一跤,哭過之後又恢複了大鬧天宮的勁頭,挨個去踢其他包廂的門,哪知道頭一遭便又遇見了傅雲生這個冷麵閻王,立刻嚎啕起來。
那時傅雲生剛剛睡醒過來,原本有些倦懶,被這一哭吵得更是心煩。他把小孩兒推出門去,剛想要關門,便被皮猴子哭聲搬來的救兵捉住了。
傅雲生從黑漢子咯吱窩的縫隙裡盯著那位太太,心平氣和勸她:“出門在外,還是少惹事為妙。”
皮猴子在一旁氣焰囂張:“打他,快打他!”
傅雲生天生是個不受脅迫的性子,他微笑著:“你今天若是打不死我,明年清明就沒人替你燒紙了。”
漢子手上使了點勁兒,傅雲生呼吸立刻變得困難。
他遠遠地瞧著那小孩兒被他母親拉在了懷裡,問他:“小孩兒,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還沒說完,那位太太立刻捂住了小孩子的嘴巴,輕聲細語地說:“秦大爺,鬆手吧,小孩子喜歡鬧著玩兒,不可慣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