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解裡塵只是磨了下他的頸側,那雙眼尾輕佻地揚起,眼底卻不變喜怒。
“帶路吧,阿清?”
“老夫看你們往哪走!!”
阿清正要應下,只聽門外一陣急行的步子由遠至近,人群好像讓開了一條道,熟悉的怒吼聲接踵而至——
“解裡塵!你殺我道統弟子無數,今日被老夫遇上,就休想輕易脫身!”
只見林鶴須右手提劍,衣袍翻滾,身後跟著數十名弟子迅速將醫館圍起來。旁人不明就裡,只以為是仙宗的人找到兇手正要捉拿歸案,一邊對地面的屍首避之不及,一邊又目光探究,幾乎要將這兩人裡外掃個遍。
“不是吧,還真是他?”
“旁邊那個是誰啊?外鄉人?”
“他一個小倌兒怎麼幹得出這種事,我要是他第一個殺的就是賈宇源,估計是合夥那個叫解裡塵的,又或者……嘿嘿……”
“你別說,他那姿色是個人都得答應啊,你說是吧?”
“狗才!什麼啊?賈宇源玩剩下的東西你還吃得下?更別說他以前在窯子可是……”
“請諸位噤聲。”
眼見人群的議論越來越歪,玄霜宗弟子中有人看不下去。他們都是修行之人,劍修的眼神如劍芒般淩冽。那幾人被這麼一看,才一同噤聲。
為首的弟子目光低垂,看上去頗為穩重,與林鶴須的脾氣全然相反的樣子,卻一眼就能看出他眼底璀璨,是少年意氣的模樣。此時他執劍一攔,與同門將看熱鬧的全都往後壓了一圈,開口時芝蘭玉樹,淩厲中不乏溫潤涵養:“此地危險,待會兒恐怕有爭鬥,諸位還請退避,免得傷及無辜。”
說罷與其他眾人手中撚訣,霎時間一道屏障將人群與醫館隔絕開來,圍觀眾人不明所以,其中不乏有看不了熱鬧往屏障處啐一口的。
“你!林師兄?”
其他同門見此正要上前理論,卻被他一手攔下,林臾掌心搭著劍柄,溫聲要開口,只聽背後一道人聲攜著氣勁傳來——
“林宗主,當年我念你同我素無怨仇,放你們玄霜宗一條生路,如今又救爾等出陣卻不求回報。你倒好,英雄逞上癮,再要上前,可小心丟了性命,再白送我一個宗門。”
那聲音用內力傳出來,直擊在場眾修士的識海,尋常凡人聽不到,幾個修為低的宗門弟子已經感到頭暈目眩,更有甚者已經不得已拄著劍,“哇”地一聲吐出來。
林臾驟然回眸——那個只有在典籍中,在口耳相傳中聞名的解裡塵從醫館走出來,不像傳聞中的面目猙獰,男人骨相冽冽,一襲修身紅衣,長發未束顯得隨性,狐貍似的輕薄的眼掃過他——他心中震動,那一刻如被路遇的微塵,微塵卻受此莊嚴。
解裡塵一手輕抬,雙指扣住的是林鶴須的泊鸞,絲毫不見吃力,唯有微鳴的泊鸞能顯出兩人。
而反觀林鶴須,那一劍起得突然,劍鋒氣貫長虹,端是賭對手失察反應不過來,力勁已是用了六七分,卻被人輕而易舉地擋下,連再進一步也不能!
在場幾位玄霜宗子弟皆是心底一沉。
然而,真正驚恐的是林鶴須。
事實上,他並未覺得誅殺解裡塵有何不妥。一來五十年前那場仙宗浩劫死了多少人,除惡揚善,誅滅魔頭,他與解裡塵自然是不共戴天,見一次他就要殺一次!二來,雖然面上不表現,但他始終認為解裡塵本是一介凡人,一個凡人,勞筋骨,餓體膚的磨難都沒有經歷,怎能一飛沖天?!
不甘也好,輕視也罷,他拔劍源於本能,這是程式,也是無來由的自信。
可此時他距解裡塵也不過幾寸遠,他正要再發力運氣,卻只覺胸口一悶,一股蓬勃的氣勁貫胸而來,他心下一驚,正要揮劍格擋時卻看見解裡塵笑了一下。
解裡塵手勢不疾不徐,卻讓人覺得很快,快到幾乎,只是一閃而過。
林鶴須的腳步生生頓住,胸口冰涼,他僵硬地低頭,只見胸前劍氣凝成的護盾已經碎裂,解裡塵五指硬朗,第一個指節竟已沒入他的衣袍!
可是他分明並未感受到對方的運氣!
不等他再思索,一股陌生的內力順著他的傷口侵入經脈,林鶴須面色驟變,立馬執劍反撥,胸口惡痛,那五指看似輕輕扣著,可待他脫身,已經整整抓下了一塊肉——
“噗——”
若是再晚一步,就不是一塊肉那樣簡單了,而是全身的仙脈被堵塞,弄不好要爆體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