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太緊了,小東西。”
阿清一雙薄肩猛然一聳,兔子般地松開抓在對方胸前的手。
“唰——”
“唰唰——”
話音未落,下一道風襲來!人皮更近了,能讓人聞到陳腐的酸臭味——只不過未能近兩人身,便被幾道火光纏住,它不得已調轉方向,窗格被撞裂,木屑紛飛,等阿清定下心神窗外月光已鋪滿半間客房。
怪聲終於消失了。
他再一次對上了那位公子的眼睛。
一雙眼在火光下灑了金沫子,卻襯得瞳孔的黑愈發深邃。解裡塵此時並未束發,墨色散在月光的陰影中,中間一綹由布帶鬆鬆繫著,玄袍的袍沿袖口皆鏤了金邊,內裡卻是黯紅的襯衣。執火摺子的指節修長有力,月光透過雨聲襯得手背泛出冷白,論誰看了都要稱一句美人骨相。
那道目光低沉,被火折微弱的火光一映倒讓人覺得涼薄得沒有溫度,像是拒人千裡,自己在想事情,可見他看過來眼角又彎了彎,嘴角提上去,話語同之前一般輕巧:“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阿清。”
阿清喘著氣,心髒跳得毫無規律,他下意識地:“多,多謝公子救命之……嗯?”
破廟中的腐血味有如實質般彌漫了阿清的胸腔,他想起來了,這人殺了……不,應當稱作“弄死”了王管事,純粹的虐殺中他記得那雙波瀾不驚的眼,而他最後的意識也是停留在被這人抓住手腕的一瞬間。
想到這兒,他不禁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腕。
很瘦,蒼白的肌膚下那道黑絲好像擴大了些,汲取他的生命一般,乍看上去有些可怖。
雖說被對方救了兩次,可到底對暈厥前的刺痛和王管事的死狀有陰影,一時不知如何接話,旋即腰間一重,才讓他意識到兩人的距離。
阿清悄然從對方懷中挪開,眼神中帶了絲警惕。
火摺子滅了,但月光尚且朦朧,屋內是暗的。
阿清意識到,這張臉湊近時還是很有攻擊性的。
解裡塵頂著這張頗具攻擊性的臉慢慢俯身,他進一步,阿清便退一步,小小的一個身子很快便被他圈在牆角。
阿清自破廟以來還未換過衣物,火籠邊原本披在身上的薄被此時也不見蹤影,此時破破爛爛的幾塊布擋不住裡頭的白肉,單薄的身子青一塊紫一塊,沒有任何徵兆地,解裡塵問都沒問,就這麼蠻橫地將人衣服掀了起來。
“你……!”
阿清被嚇到,猛地伸手試圖將解裡塵推出去,可他力氣太小,反倒被捉了雙手扣在頭頂。解裡塵只聽到一聲悶哼,這副身子本來就白,衣物下黯紅的傷疤在此刻無所遁形。腿腳腰部被鎖鏈長期磨著掉了一圈肉,再怎樣長也是要留疤的結果。除此以外鞭傷更多,不是窯子裡常用的細短鞭,更像是長而粗的馬鞭,又或是有倒刺的蛇鞭,另有幾處已經化了膿,在腹部最脆弱的地方,已經辨不出是什麼,被雨一沖死肉淡成死白色,看形狀是用鐵具燙的。腰部往下更是悽慘,怪不得郎中說非一日之功,莫說是凡人,就算是修士,要痊癒也需用上幾個月。
“看不出來,那賈宇源花樣還挺多。”
他居高臨下,那眼神更像是在審視一件私有物,漂亮,易碎,無害,若是聽話些——掌心中兩隻手腕緊繃著,扭動著,正顫抖著同他較勁——倒也不是不能帶著路上玩玩。
“放開!”
手下的人一句話沒說完啞聲了,臉色變得難看,身體不適般弓起腰背,倒讓拎著人雙手的解裡塵感到重量,頭垂下去,像是很難受的樣子。解裡塵用餘出的那隻手捏起阿清的下巴一看,只見阿清咬著牙,眼眶泛紅,像是要哭了。
“……你同他們有什麼區別,不過都是想作弄我。”
這樣子,又同徐微垣不一樣。
徐微垣可不會哭。
解裡塵甩開手。
“不然你道如何?以為我是什麼正人君子,吃飽了撐的救你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