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環有家顏料行,明天想不想去逛逛?”他試探道。
“你……為什麼對我好?”她撇開頭。
他們應該知道了她生病的事,雖然她的病其實不算嚴重,因為她的學習和社交模仿能力都還不錯,基本能夠獨立生活。
只是接觸的久了,才會發現她一些日常的異樣,但她知道這群人本身並不簡單。
她只是不想別人用憐憫和同情的目光看她,也不希望特殊照顧,正常相處就好。
因為不太會說話,也不太會理解別人,所以很容易讓別人生氣,所以一直以來她的朋友都很少,她也怕無意中傷害到別人。
無論是真心,還是偽裝的假意,她都很難去分辨,所以乾脆通通都不敢接受,保護自己也保護別人。
她能生活,也能賺錢,只是不善與人交際而已,這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大不了,她就永遠一個人生活。
盛葳攥緊刮刀,顏料滴落在鵝卵石徑。張海客用方巾擦拭她指尖染上的顏料,卻答非所問:
“有人說過,顏料比血乾淨。”
……
直到臨近飯點,她打了個小哈欠,伸了伸懶腰,終於完成了組圖,興許是落日餘暉照得太舒服,不禁靠著藤椅眯起覺來。
朦朧間她感覺到有人抽走掌心的畫筆,體溫蒸騰出的龍涎香籠罩下來,身體只覺一輕,西裝領帶在眼前忽隱忽現。
他一手扶撐著女孩的後腦,讓她穩穩倒靠在懷裡,為了怕弄醒她,並未急著立刻抱起,而是轉頭看起了畫。
金絲鏡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修長的指尖撫過畫中人脖頸前的梵文紋身,但那張臉卻不是他現在的樣子,有意思。
畫的是他,又不是他,只是張海客。
在看到畫上人的眼角被輕輕點上一顆淚痣,他眼神不禁頓了頓,隨即一笑。
無論是因為什麼,他都期待著她的一切能力,那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驚喜。
……
張千軍萬馬在走廊邊露臺弄艾草,也或許是在看卦象,嘴裡正念叨著“坎為水,險難重重……”
她一開門就看到他在門前,以為他在做什麼儀式,小心道:
“你是……道士嗎?還是算命先生?”
畢竟現在已經很少看到有人還會簪發,雖然他頭上插的是竹筷,但並不影響她對他職業的好奇,頗有世外高人的感覺。
“我之前是在道觀長大的,後來才來的香港。”他道。
“你的名字……很有個性。”無論是他的裝扮還是名字都讓她覺得印象深刻。
“有眼光!這可是我師父給我取的,哼,那群庸俗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高階,還是搞藝術的懂行!以後可以隨時來找我給你算卦,不想找我也可以找我。”
說起這個他就激動起來,名字像是他的驕傲一般,她雖然向來不信這些,但也沒有打斷他的激情發言。
“……謝謝,這個,送給你。”
她拿出自己畫的一幅畫,也不是什麼名貴的禮物,就當做對他們的感謝,不過她一直以為面前這人很沉穩內斂呢。
也不知道幾人收到這份小禮物會是什麼樣的心情,但她只是想這麼做就做了。
她不準備長留,寄人籬下的感覺終究不會讓她覺得心中舒坦,一切她都不習慣。
等過了法定成年日期,她就可以解除這段領養關係,就能離開這裡回家。
但當第二天在餐桌上發現自己的畫作被精心裝裱掛在牆上時,她眼裡還是泛起些許無措。
只是想到以前爺爺為了鼓勵支援她的愛好,把收藏的那些什麼書畫都封進抽屜,牆面改換上她尚未成熟的幼稚手繪。
胸口處的玉佩正貼著心口莫名發燙,像是在提醒她而釋放的某種無聲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