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道我住在哪裡,你可以直接把他送到我那邊的,我一樣會感念你的恩德。”她端坐在炭盆前,朝向炭火的手心被燻得又幹又燥。
“我沒有這個自信。”他望著她的眉眼,神情中帶著一絲落寞:“你連離開乾州,都不願見我一面,如果沒有這個由頭……”
“雲兮,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再見我?”
她不想多言,只愣愣看著火光,裝作沒聽見一般。
“如果我做錯什麼,惹你不開心,你可以同我講,我……”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她冷冷打斷:“陸垣,我認為,我們不是什麼話都可以講的關系。”
陸垣當即僵住了,愣了許久才顫著聲音問:“那我們……是什麼關系?”
“有些話我不想說得太明白。”她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一陣冷風撲進來,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
“我說了,我能認出你的字,這意味著很多事,你想讓我知道的,不想讓我知道的,興許我都知道了。”
他的眼神閃爍不定:“我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也並沒有要刻意隱瞞你什麼。”
“是嗎?”她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想有件事你或許不知道,我對我的生父和對你一樣,都沒有什麼耐心,你若非要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我即刻就走。”
“好好好,我閉嘴就是。”他走到她身前,抬手關住了窗:“外面風大,當心著涼。”
“你放心,我不會留你太久,算算腳程,無論如何夜半時分也該到了。”
北風呼嘯,發出“撲簌撲簌”的聲響,約莫到了寅時,寂靜的院落終於有了聲響,她匆忙起身,幾乎同時,房門開啟,一個身影伴著風雪闖進來。
那人衣衫破爛不堪,身形幹瘦,額前飄著幾縷白發,眼窩深陷,滿臉風霜,任誰都看不出眼前之人竟是曾經權傾朝野、風頭無兩的成國公。
“兮兒……”她尚處在驚愕之中,褚禎明已經緊緊摟住了她:“我的女兒,為父沒有想到有生之年,竟還能再見到你!”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許悲愴,血脈至親,亂世重逢,她應該動容,甚至與他抱頭痛哭,互相訴說著彼此的遭遇,可她的手垂在身側,怎麼都抬不起來。
“你還在怨恨為父嗎?”褚禎明松開手:“你看看為父,京城一別,為父流落在北境,吃盡了苦頭,為父已經知道錯了!”
“咱們父女兩個從今以後好好的,好不好?”
她瞧著自己的生身父親,過往的事樁樁件件湧上心頭,一時之間,他當下的面目與記憶中的重疊起來,她眼中的光芒一點點冷卻。
“不好。”她果決地說:“早在離開京城時,我便已說過,我與褚家,不再有任何瓜葛,經年已過,言猶在耳。”
“你果然對我心懷怨懟。”褚禎明長長嘆了一口氣:“如今褚家敗落,你我在世間的至親,只剩彼此,兮兒,究竟要怎樣,你才肯原諒為父?”
“人都要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負責,你我父女緣分已斷,不必強求。”她說著,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袱:“褚家沒了,你孤身一人,拿著這些盤纏,找個地方安置下來吧。”
“眼下世道不太平,自己當心。”
見她轉身就要走,褚禎明出聲大喊:“你要去哪?回陵淵身邊去?”
她眸光一閃,緩緩轉過身,見她回頭,褚禎明立即沖上前:“你可知我今日的處境是拜誰所賜?是魏王,是陵淵!”
褚雲兮驀然一笑,當即明白哪怕歷經風霜,他也不曾改變分毫:“這種陳詞濫調,你以為我還會聽嗎?”
“兮兒!”褚禎明氣得直跺腳:“你莫要被他的外表矇蔽了,他真的不是一個純良無害的人!”
她冷嘁一聲,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繼續往外走。
“路同,他身邊有個人叫路同對不對!”
她腳步一滯,眼睛微微眯起:“你說,是路同囚禁了你?”
“不是他,是他的手下。”褚禎明見她停下腳步,立刻拖著身子走到她面前:“我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偷聽到了這個名字,另外……”
“末罕城,他們一直把我關在末罕城。”
“末罕城?”她心頭一震,那不是於戎的王城?陸垣一路把她送出錦年堂:“天還未大亮,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必了。”她提起裙裾準備上馬車,忽地停下來看向他:“你從哪裡探聽到了他的下落?”
“事到如今也不必瞞你。”他坦然回望:“末罕城中,也有我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