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帝王的偏愛,都是有代價的。
他臨終擺了自己一道,然而木已成舟,她卻不能同一個死人去計較,那麼自己便用這幾年,代長姐,也代自己,償了這份天恩。
喪禮結束,朝事便開始走上正軌,頭一件,便是陵灝開蒙的事。
按照慣例,皇子六歲開蒙,先帝在時,曾擬過幾個人選,可如今陵灝已然登基,搖身一變成為天子,開蒙一事,自當慎之又慎。
褚雲兮到正德殿時,四大輔臣已經到齊,然而她剛坐定,便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禮部尚書吳巖是嘉平年間的狀元,才學出眾,品格端方,先帝一貫看重,是帝師的不二人選。這個人,魏王該不會有什麼意見了吧。”
循著聲音看過去,她立馬察覺父親臉色不大好看。
然而褚禎明話音剛落,陵淵便接了句:“固執拘泥,不知變通。”
褚禎明明顯有些氣惱,卻還是深吸一口氣,竭力壓下了怒火:“魏王久不在朝中,未免有失偏頗,禮部吳巖,還有我方才提的翰林院張京,弘文館薛尚,哪個不是一頂一的才學,怎麼就做不得帝師?”
陵淵嘴角一撇,嘴角露出輕微的笑意,把茶往褚禎明面前一推:“議事而已,國公何必惱火。我既是父皇欽點的輔臣,自然有發表意見的權利。”
“況且帝師人選,事關一朝天子、江山社稷,茲事體大,有不同的看法,我當然要講明,否則,豈不愧對父皇的信任?”
褚雲兮看著他這一番做派,嘴角不覺勾起一抹嘲諷,只當他是個粗鄙莽夫,沒想到竟也巧舌如簧。
對她的目光,陵淵似乎有所察覺,朝堂上投去一瞥,眼神交彙的剎那,褚雲兮若無其事地偏過了頭。
“慢慢來,慢慢來”,見情形不對,尚書令崔宏在中間打起了哈哈,隨口問道:“既然都不滿意,不知魏王心裡可有人選?”
“眼前不就有現成的嗎?孫太傅是兩代帝師,才德兼備,又有經驗,照我看,最合適不過。”
聽到自己的名字,孫耀半眯的眼緩緩睜開。
孫耀自然不是褚禎明心裡的人選,奈何本尊在場,他只得斟酌著說:“孫太傅肯出山,自是再好不過,只是太傅年事已高,陛下年歲小,性子跳脫,怕是十分受累。”
“本王倒是覺得孫太傅鶴發童顏,精神得很。”
事情頓時陷入了僵局,二人誰也不肯相讓,孫耀本人又不表態,崔宏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太後的意見呢?”一片寂靜中,陵淵突然開了口,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褚雲兮身上。
她端著茶盞的手滯在了半空,眼角的餘光瞥到父親在暗暗朝她搖頭。
卑劣!竟把禍水往她身上引!她在心中狠狠咒罵了一句,不動聲色地啜了一口茶,腦子飛快地運轉。
若是從父親提的三個人當中選,未免有些不負責任,畢竟她對他們幾乎一無所知,孫耀她倒是有幾分了解,可選了他,豈不是站在陵淵身側,明晃晃地打父親的臉。
“大周人才濟濟,列位所推選的都是天下士子的楷模,足以擔當重任。只是,既是為陛下選老師,何不聽聽陛下的意思?”
話音一落,褚禎明面色稍霽,似乎成竹在胸,孫耀像個沒事人一般,彷彿事不關己,就連陵淵看上去也毫不驚慌。
反而是崔宏站了出來:“太後,陛下雖然貴為天子,畢竟年歲尚小,是否……”
“無妨,既然都能勝任,當然要選最合陛下秉性的。三日後在正德殿,幾位大人輪流試講,陛下最後選了誰,誰便是帝師。”
事情議定了,回去的路上,褚雲兮反而惴惴不安,陵淵擺明瞭給她下絆子,可對她的提議卻欣然接受,實在有些反常。
難道……自己掉進了他的圈套?她在心裡來回琢磨,抬頭間已經到了流雲殿,陳嬤嬤興沖沖地迎上來:
“姑娘,你看看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