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果然出現了一個身影,身長八尺,銀甲白袍,獅盔獸帶,兜鍪上的紅色盔纓高高豎起,豔麗而醒目。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雙眼從眾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棺前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上。
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陡然間悄無聲息,他邁進大殿,一步一步朝棺木走過去,厚重的盔甲隨著臂幅的擺動來回摩擦,叮當作響。
褚雲兮下意識摟緊了陵灝。
那人停在她面前,視線卻並沒有在她身上停留,而是轉身朝向棺木,脫卻兜鍪,拿在左手上,另一隻手扶了上去。
“父皇,孩兒回來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彷彿平地一聲雷,直直砸在眾人心頭,一時間大臣們紛紛竊竊私語,卻沒有人敢上前。
“魏王請節哀”,褚禎明站了出來:“魏王來得晚了些,剛好錯過了先帝的遺旨。”說罷,把方才宣讀的遺旨奉上。
“先帝?”淩淵嘴角浮上一抹輕笑,偏過頭,睨了褚雲兮和陵灝一眼,才展開手中卷軸。
“這上面既說,我也是輔臣之一,為何事先沒有告知於我?”
“派了人去的,許是走岔了路,才沒有與魏王遇上。”
“哦?”淩淵把遺旨一合,隨手塞回褚禎明懷裡,居高臨下垂眼看著面前不足三尺的小人,幽幽問了句:
“你是陵灝?”
“放肆!”褚雲兮擋在陵灝身前:“見了新帝,為何不跪!”
淩淵斂去嘴角的嘲諷,視線從她身上緩緩上移,從低垂的衣袖,到腰線,到雙肩,最後定格在她的臉上。
褚禎明的二女兒?他挑眉看著她,細眉杏目,未施粉黛,一身素衣襯得她皎皎如明月,可偏偏那雙眼……
放著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要來宮裡守活寡,褚家果然出不了兩種人。
察覺到他目光中的審視,褚雲兮滿心羞憤,可這些不能說清道明,更不能當場發作,她暗暗咬著下嘴唇,心裡的憤怒只增不減。
忽地,她眼角瞥到,淩淵按在劍上的手微微動了動,再向上看,他高大壯碩的身軀杵在眼前,遮蔽了所有的光線,將她與陵灝籠罩在一片陰影當中。而他的眼……
對視的剎那,她彷彿身處蒼茫之地,面前的人高坐在馬上,馬蹄高高躍起,揚起灰塵,重重地踏在她的身上,血腥味混雜著泥土的氣息,硬生生撲在她臉上。
恐懼像一隻冰涼的手,穿透她的身軀,一把揪住了她的心,後背升起了一陣寒意,緊接著便向周身蔓延。
對自己,他起了殺心!
她的腿越來越軟,而淩淵,死死地盯著她,要她露怯,要她服軟,要她臣服。
可她不能,哪怕今日真的死在這裡。
她沒法同他相比,沒上過戰場,沒殺過人,別說人了,便是一隻阿貓阿狗都沒傷害過,但她身後是灝兒,是新帝。
而她,是大周堂堂正正,名正言順的太後!
她挺直了腰,再次迎上他的目光,拼命壓住聲音裡的顫抖:“淩淵,既見新帝,為何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