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雲兮眼下已明白,他手中的卷軸定是陛下的遺旨,便也跪了下來。只是心裡有些奇怪,這旨意若是給父親的,在宮中,在正德殿宣,豈不方便?
有什麼緣由,要二人相伴,特意來府裡?
然而不消片刻,頭頂一陣尖利的聲音響起,旨意很短,不過三五句,卻如晴天霹靂一般直直砸向她。
“皇後”、“入宮”……她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這幾個詞不斷地在盤旋,回蕩。
“二姑娘?”
她循聲抬起頭,面色蒼白,眼神茫然,只呆呆地愣著,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褚禎明趕緊上前,雙手接過先帝遺旨:“請公公先行回宮,我與……我與娘娘稍後就到。”
送走了劉公公,褚禎明轉身回屋,見女兒還跪在原地,嘆了一口氣,伸手去扶。
褚雲兮抬起眼眸,一雙清瞳平靜如水:“父親方才喚我什麼?”
“兮兒,陛下他……也是無奈之舉……”褚禎明一臉的愁容:“你姐姐薨逝不過百日,緊接著陛下又龍馭歸天,灝兒還不到六歲,失怙又失恃,偌大的一個江山,你讓他怎麼辦?”
“可他是我姐夫!”幾個月前,她還看著陛下與姐姐你儂我儂,如今卻要以他未亡人的身份入主中宮,這等鳩佔鵲巢之事,要她如何做得出!
“我知道,我知道兮兒,可眼下魏王屯兵在外,朝中群臣虎視眈眈,四境之外群狼環伺,多少雙眼睛盯著那位置,灝兒喚你一聲姨母,喚我一聲外祖,這個時候若你我都往後退,還有誰能擋在他身前?”
“況且褚家和灝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倘若灝兒一個人在宮中真的出了什麼事,咱們闔府上上下下,又有誰可以倖免?”
“父親一口一個灝兒,一口一個褚家,那我呢?”褚雲兮起身,走到父親跟前,直視著他的眼睛:“我便合該舍了自己,一輩子葬送在那深宮裡頭,孤苦到死嗎?”
“不會的兮兒”,褚禎明攥緊女兒的手:“你的姐姐亦兒,已經不在了,你是我唯一的骨肉,我怎會不為你考慮?”
“最多三五年,待局勢穩定下來,等灝兒稍大一些,我便想辦法讓你出宮,屆時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沒有人可以攔你。”
她嘴角扯出一絲笑:“父親說得好生輕巧,先帝已故,灝兒一登基,女兒我便是當朝太後,從來只聽過廢妃廢後,哪裡有過廢太後!”
話一入耳,褚禎明顯然怔住了,良久,拿起桌上的聖旨遞到她面前,臉上堆滿了苦笑:“事已至此,你叫為父怎麼辦?”
“我褚家世代忠良,從不逾矩。你我都清楚,自古以來,抗旨不遵,形同造反……”他說著,聲音開始顫抖:“兒啊,你便是不顧府裡這些人命,可你長姐……”
“你在她病床前說過什麼,都忘了嗎?”
崇安九年七月二十七,雷鳴陣陣,天降大雨,褚雲兮連夜進了宮。
褚禎明等人原本計劃先帝駕崩翌日,就著陵灝扶柩即位,以免夜長夢多,偏偏齊妃橫插一腳,陵灝足足昏睡了兩天。
他這廂剛睜眼,那廂褚禎明等人就召叢集臣,褚雲兮牽著陵灝走進正德殿時,裡面烏泱泱塞了一大幫人。
一大一小兩個人立在金絲楠木棺材邊,聽著尚書令崔宏唸完了先帝遺詔,陵灝年紀雖小,卻也不怯,等著滿堂人跪地齊呼萬歲之後,按照褚禎明教的,奶聲奶氣地回了一句“平身”。
雖然之後還有大葬禮,新皇登基這許多大事要忙,可此刻,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今日暫且到這裡,大家先各自回去……”
崔宏話說了一半,便見一名內侍慌慌張張闖了進來,嘴裡含糊不清地說:“回來了,回來了……”
“誰回來了?”眾人齊齊望向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