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過身子,冰鑒擺在桌案上,一絲絲涼意繚繞在窈窈發熱的耳側。
她弄著針黹,想做一頂朱紅蝴蝶撲花流蘇嬰帽,繡棚才弄好,她就止不住上下眼皮打架,只好放下手中東西。
鄭嬤嬤扶著窈窈到床上,換下外衣,新竹又小聲把冰鑒移過來,窈窈輕打呵欠,軟軟合上眼眸。
鄭嬤嬤小聲叮囑新竹:“這冰盆放半刻鐘就挪走,過半刻鐘再放回來,免得夫人著涼。”
新竹:“好。”
鄭嬤嬤還叮囑什麼,窈窈一腳踩進了倦夢之中,便沒再聽清了。
夏天專門換的姜黃色輕紗,無風自動似的,微微晃了晃,撩出一角,窗外夕陽西斜,靜謐的陽光,塗在桌案上,影影綽綽,什麼都在發光。
牆上掛著的字在發光,驚鴻在發光,針線在發光,還有……李繕的眸光。
李繕?窈窈想,他在做什麼?
啊,他居然拿著針線在繡東西。
窈窈:“……”
這做的是什麼夢呀。
許久不見,他黑了不少,眸光卻一如既往寒涼銳利,唇上和下頜有青青的鬍渣,或許才剃過。身上甲冑也沒換,內裡搭的素褐色襴衣,舊了許多,還是他走之前,她給他挑的那身花樣。
那針拿在李繕的大手裡,好像他一用力,都會被捏彎,所以他蹙著濃眉,模樣嚴肅,一錯手,針刺到他指頭。
但他指頭有繭,那枚針根本就刺不進去,也傷不到他半分。
他小小“嘖”了聲:“我就不信我奈何不了它。”
看著這場景,窈窈都想笑了。
她知道,定元八年不到半年,他一身素袍愈打愈驍勇,戰無不克,多線奪勝,名氣徹底打了出去,大江南北,無人不忌憚畏懼。
但外人哪裡想得到,他除了殺伐果斷外,還會撚針呢。
或許是夢裡的畫面,太過恬靜有趣,醒來時,窈窈唇邊都帶著笑,連肚子裡的孩子,都似有所察地動了動。
她輕撫肚子,好一會兒,才倦怠地起身,此時,金烏西垂,日光溫柔繾綣。
有如夢境裡那樣。
窈窈趿拉著鞋子,自己倒了杯水喝兩口,走到榻邊,看了會兒陽光,這才拿起那針線。
忽的,她眼兒圓圓,手腕一抖,半杯水灑地上,薄胎瓷杯也差點掉了。
繡棚上,多了兩筆笨拙的、粗糙的針線,它們是蝴蝶的眼睛,窈窈記得,自己睡前根本沒繡它,鄭嬤嬤她們針法也不至於這麼差。
她忙抓著繡棚,小跑到屋門口,新竹聽到動靜正要進屋:“夫人醒了?”
窈窈:“李侯是不是回來過?”
新竹點點頭,趕緊說:“侯爺半刻前回來過,但是……”
李繕此次回來,是百忙之中,抽空取一份洛陽的調令文書,但他時間非常趕,只留了不到半刻,就走了。
拿文書這種事,他大可以讓親信走一趟就好,但是他自己回來了,很可惜,她睡著了。
當時,他坐在床邊看她,和她鼓起的肚子,伸手輕撫她的肚子,和想象中的軟彈不一樣,是硬一點的。
他不敢用力,而窈窈沒有醒轉的跡象。
時間來不及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決定留下一點痕跡。
窈窈回想著,她以為是夢的畫面。
不由低頭,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