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繕眼前,驟地閃過一抹倩影。
當時在崖下,解開了她手上的繩子後,她手掌勉力撐著地面,緩緩站了起來。
好幾次,李繕都以為她要摔倒,他手臂一直微微繃緊,做好了隨時扶一把的準備。
可是她終究還是站穩了,似乎察覺他的目光,她還拉了下袖子,擋住腕上繩子的勒痕。
…
李繕出了東府,杜鳴問:“將軍,可要備馬回去?”
他們原是去押送拓跋驄,既然事情大體解決了,按李繕的習慣定是要回去的,杜鳴其實早就備好馬了,就等李繕點頭。
只不過這次,他沒等來李繕應可。
他悄悄抬眼,便看李繕微微皺著眉,過了一會兒,他道:“不用了。”
說完,李繕也不用杜鳴跟著,大步往後院西府走去。
……
窈窈回到李府,女醫替她好好看過扭到的腳與其他大小傷口,唯一慶幸的是,當時山下草厚,沒有大傷。
饒是如此,她身上撞到地方,還是露出紫紅,在雪白的肌膚上,尤為明顯。
鄭嬤嬤是被新竹和木蘭扶著來的,為了錢夫人,她肩膀捱了一刀,才止了血,得知窈窈回來,她卻如何都躺不住,定要親眼確認窈窈安危。
看過窈窈的傷口,她泣不成聲:“我的姑娘,我的姑娘受苦了啊……”
一聲又一聲姑娘,不是夫人,少夫人。
窈窈喉嚨發澀,道:“嬤嬤,你莫要激動,小心傷口別裂了。”
鄭嬤嬤:“姑娘無恙,便是要我這條老命又如何,我本就想過了,若你出事,我也要跟著去了,免你在異地他鄉孤獨。”
新竹和木蘭也低頭哭了。
窈窈喃喃:“都過去了,沒事了……”
新竹再抑不住,道:“姑娘,我不甘心!那老嫗發瘋,說五爺害她全家戰死,姑娘該死,五爺雖是姑娘堂叔,可是姑娘從小可見過五爺一面?”
窈窈眼睫輕顫,自離了洛陽一直壓抑在心頭的情緒,便如決堤的水,化成滿腔酸楚,從眼角撲簌簌滑落。
其實新竹不說,窈窈也從老嫗的話裡,猜到自己遇刺的原委。
謝五爺謝翡大窈窈二十多歲,窈窈從沒見過他,五年前上黨一戰,窈窈也才十一歲。
她用力嚥了下喉頭,道:“是啊,都因我姓謝,也只因我姓謝,我就背上過錯與罪責。”
被道婆拖著走的時候,滾落下山崖的時候,她又怕又痛,也想了很多。
“那老人家便罷了,又有多少人因此待我如物。嬤嬤,我有時候想,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她聲音很輕,卻又利如刻刀,鑿下一筆又一筆痕跡。
鄭嬤嬤抱著她,主僕幾人淚水潸然,哽咽難言。
屋外,李繕揹著手站在簷下,他轉過身,本要拾級而下,腳尖又轉了回去,到了門口,敲了下門扉。
“叩”的一聲,屋內幾人皆是一驚,新竹和木蘭扶著鄭嬤嬤起來,李繕揮揮手,沒叫她們行禮,讓她們下去。
鄭嬤嬤看向窈窈,窈窈點頭,她才與新竹木蘭離開。
李繕徑直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回過頭,便看女孩兒坐在榻上,她還咬著唇,用手背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