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披風的材質變得堅硬,手指捏上去發出了咔嚓的脆響,那一片布料像是被凍住了,遭到輕微力量破壞就會像現在這樣——變成了碎塊。
果戈裡先是慍怒,這件披風是奧列格送的禮物,他個子夠高,少年模樣的老師將它披在果戈裡身上的時候還需要墊著腳,然後替他繫好帶子。
果戈裡說,您系得太緊了,是想勒死我嗎老師?
奧列格回答:你再說一句話試試?
不管其他律賊有多想一把火把這件披風連帶著果戈裡一起燒為灰燼,他總是見縫插針,洋洋得意向所有羨慕嫉妒得要命的「同伴」炫耀這份禮物。
披風遭遇過的最大破壞,也只是被小律賊的眼淚鼻涕糊得亂七八糟而已。
現在好了,要是用通俗的說法來描述:那個洞口開得正好,巴掌的形狀,邊緣整齊,像受了凍傷後導致的斷面。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果戈裡的心情又急風驟雨般轉好,笑嘻嘻地和藤丸立香勾肩搭背。
“哦呀哦呀,真是厲害。記得賠我一件披風哦。”
他一隻手探進披風,用異能抓著走神的松本清張,嘴上說著令藤丸立香反應不過來的瘋話,連拖帶拽把兩個人一起帶離了餐廳。
松本清張肯定自己看到了,當立香伸出手的瞬間,他的手臂上覆蓋著另外一個人的手,刺骨的寒意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人有一輩子的時間用來觀察自己的手。
在用力的時候手背凸起的骨架,青綠色的血管,肌肉記憶下,五根手指是如何配合協作完成動作。
指甲的形狀,甲床的寬度,指骨上面板的褶皺,長時間握筆導致中指前兩個關節發生輕微偏移。
沒有任何人比自己更瞭解自己手的細節。
所以松本清張能肯定,那是「自己」的手。
不是會有那樣的怪談嗎?
平凡人一直身處平凡的日常,厄運卻從天而降,他的世界變得奇怪,除了自己之外沒人能理解,他懷疑是否是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他不得不在質疑世界和質疑自己中做出抉擇。
以上,是松本清張經歷的「怪談」的上卷。
然後,他居然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不論是與熟悉人相處的模式,還是自己觀察到的細節都跳不出錯的自己。
立香還真是沒讓我失望啊……他出神想著。
本以為是少年的奇幻冒險,結果依舊牽扯到了自己身上。
這樣想雖然有點太散漫,在知道故事的「反派」是費奧多爾後,自己多少也該被牽連的自覺——但類似怪談的發展方向,依舊能讓對原劇情預判出現差錯的小說家感到驚喜。
這就是怪談的下捲了。
真正確認到這一事實,是在松本清張以上廁所為由,孤身一人的時候嘗試切換成奧列格的筆名時。
不能說失敗,切換為奧列格後他的身體素質得到了提升,這能各項感官直觀展現。
他的視力更清晰,聽覺更靈敏,對他人的注視更敏銳。
比如與自己並肩的藤丸立香正悄悄看著自己,並在一邊果戈裡若無其事的監視中輕輕問:“怎麼了,奧列格先生?”
松本清張:“……”
等等,先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接著是直接出現在腦海中的,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在這無數年的時光裡,從來不會回應我的呼喊,卻在這個時候出現。看來您更喜歡果戈裡麼?】
松本清張幹脆利落切換回了本體。
在盥洗室,清張捂住前胸喘著氣,他看著鏡中的自己,隨著自己呼吸的起伏,鏡子裡的人也有如出一轍的動作。
清張向左扭頭,鏡子裡的人也映象側頭,他向前湊近,鏡子裡的人也應和似的上前,與他只有幾厘米相隔。
他沖鏡子裡的人露出微笑,鏡子裡的人回以笑容。
世界上只有一個自己,這對於松本清張而言不是什麼哲學道理,他甚至能將世界的範疇擴得更大:所有世界都只有一個自己。
哪怕是被伊邪那美同步的平行世界,歷史被修纂的那些松本清張的筆名也不能算是真實存在,他有且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