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忱猛地站起身，撐著桌子前傾身子，怒視著黎崇，每個字都像是從痛苦裡擠出來。
即使是病得最嚴重的時候顧忱都沒有如此發怒過，他此刻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心中的恨意溢於言表。
“有苦衷就是丟下我，再生一個兒子，一家三口過幸福的生活，等到我有權力了，他們再來求我要愛護他們的兒子。”
他的聲音從最初的顫抖逐漸轉為一種可怕的平靜，像暴風雨前的死寂。
“舅舅，你知道這都是怎麼造成的嗎？”顧忱直起身，冷笑一聲：“因為他們聯姻，是因為你們讓他們聯姻，所以有了我，而我毀了顧家，現在毀了黎家，還要送自己的舅舅入獄。”
“你說，這是不是錯的？”
“是不是你們造成的？”
“我恨你們，有錯嗎？”
黎崇被驚的說不出話，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顧忱——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眼睛此刻燃燒著駭人的怒火，整個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此刻他才明白原來二十多年以來都是他低估了顧忱的恨意和執著，是他沒有看出顧忱偽裝平靜下的波濤恨意。
他以為十年過去了，顧忱會放下，也該放下，可事實並沒有，兒時的痛苦與絕望伴隨顧忱一直到現在。
即使老家主、顧家、父母都不在了，顧忱始終困在其中，被恨意折磨的千瘡百孔，什麼天之驕子，從他認清現實後，這四個字更像是諷刺。
黎崇的嘴唇顫抖著，最終頹然坐在椅子上。他望著眼前這個被仇恨折磨得面目全非的青年，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
“阿忱...”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你說得對，這一切都是我們造成的。”
“你外公去世前告訴我，你恨我們，”黎崇苦笑一聲，“也恨透了你自己，那時候我沒有信，現在我知道了，你是恨透了所有讓你感到痛苦的一切。”
“你覺得是因為那場聯姻才導致後來的種種，認為他們不該在一起，那麼你也不會出生。”黎崇笑的蒼涼，他看著顧忱，像是在看一個可憐至極的孩子。
“這場聯姻是錯誤的 ”黎崇的聲音突然輕得像嘆息，“可如果不是他們相愛，這場聯姻不會成功。”
補）
顧忱的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中了心髒。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父母是因為相愛才在一起，那他這些年的恨意又該往哪裡放，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笑話一般，怨恨所有的人，便想毀了所有人，執拗的認為父母無愛只有利益的聯姻是使他痛苦的源頭。
所以他連帶著黎家一樣痛恨，結果事實是他被恨意矇蔽了雙眼，計劃了十多年等待了十多年，得到的答案卻是父母相愛。
他們相愛，卻在生了顧忱之後變得不相愛，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可笑至極。
顧忱站在那，他彷彿失了神，也著了魔，這麼多年病症把他折磨的千瘡百孔，血肉淋漓，有朝一天知道父母聯姻的真相，卻像是把他被恨意填滿的心挖出來公之於眾。
真相知道或不知道，得知真相時是不是有那麼一瞬間的開心慶幸他是因愛而生，這些顧忱都不清楚，他只能確認自己就像一個毫無理智的瘋子，一個笑話，卻從不後悔。
他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掌心上被指甲掐出的血痕，眼神漸漸變得空洞。
“所以...”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我這些年的恨，該向誰討要？”
“我的一切，都是個笑話，我的絕望卻都是真實。”
黎崇搖搖頭：“阿忱，你不是笑話，是我們對不起你，權勢地位無人不想要，所以這條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樓下傳來刺耳的警笛聲。黎崇整了整領帶，最後看了顧忱一眼：“警方已經到了。”他的聲音平靜得近乎溫柔，“阿忱，你做得很好。這些年，是舅舅欠你的，也是黎家欠你的。”
顧忱的指尖微微顫抖，眼中的怒火漸漸被某種更複雜的情緒取代。陽光透過落地窗，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