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模後沒幾日,學校為即將高考的高三生安排一次假期,再返校時,除去高三的所有學生都集體放假,大掃除後便是安置各個考場,以預備兩日後的全國高考。
高考前晚,麥望安憂心忡忡地望著月。
前些日子的高考體檢沒有檢查出路將寧患有嚴重的疾病,貼有他名字的血液與其他同學的檢測結果一樣正常,這也讓聽聞或是親眼目睹路將寧吐血的所有人鬆了一口氣。
臨近高考的日子越來越近,麥望安的心情也越來越沉。
若是之前,他的心思定是跟高考能否順利而掛鈎,可是如今,他不在乎自己的成績到底是好還是壞,他在乎的不再是一份冰冷的東西,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閑暇之餘,哪怕是再忙,他也會經常觀察路將寧,雖然總會被有心之人逮到,但他就是鐵了心要見到心中所念。而路將寧的面色瞧起來並不如他想的那樣蒼白無力,和常人相仿,甚至在陽光下要更紅潤。他知道這大概是一種迷惑人的假象,類似人死之前的迴光返照,可他還是會抱有僥幸之心,時常遐想,萬一路將寧不會消散,一直存在呢?
只是,在看見稀薄的灰雲把明黃的月光遮擋時,麥望安便會驟然回神。一輪再耀眼的月亮即使被暗影遮擋,也會失色,何況是被不勻烏青蓋住的一雙本就疲倦的眼睛呢?
路將寧的眼睛像一天之中的夕陽,也會散發出明耀的光芒,可終是白日的末尾了。
黑夜就要踮著它的腳步,緩緩地來了。
“走吧,”路將寧從教室裡走出,“今晚宿舍裡熄燈早,回去早洗漱,早休息。”
在高考前一晚上,學校為了保證學生們有充足的睡眠,特意提前半小時督促各班的學生有序返回宿舍,平時十點十分熄燈,在這一晚也將提前半小時,好讓學生們能夠提前進入夢鄉,為明天的早起備考做好準備。
平常提議頭對頭的麥望安在這一晚提議腳對腳,為此路將寧沒有任何異議,甘願按照要求去做。宿舍裡很安靜,愛打遊戲的舍友在今晚都破天荒的放下了手機,整個宿舍裡除了樓道偶爾亮起的光,或是窗外隱晦的月光外,再也看不見一點兒明亮的色彩了。
睡不著的麥望安將枕頭放在床欄上,整個人抬起身來微微靠在上面。他直視著平躺的路將寧,雖然在黑暗中看不太清,但是執著讓他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這就夠了。
他揣著沉重的心情,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唯一的方向,直到睡意襲來,才閉上眼睛。
如同之前高考的天氣那般,如今高考這幾日的天色都較為陰沉,太陽鮮少從厚實的雲層裡露面,風倒是不小,吹得人有些冷。高考結束這天,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
“這是我們的最後一個暑假,”沒有什麼比知道對方死亡,還要在心中默默替他倒計時更恐怖了,得知路將寧要待在家中休養的麥望安非常不捨,“我能常去找你嗎?”
路將寧傾身上前予他一個擁抱,又委婉地拒絕他的請求:“有時間我會去找你。”
麥望安失落地抱緊了他:“好吧……”
自阿嫲去世,麥望安的生活軌跡就與另一個世界如出一轍。母親在市區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所以便在離著工作單位近的地方買下一塊不大不小的房子。
曾經住校的麥望安鮮少與她住在那裡,就算是平時休息,他也會回到與阿嫲生活過的地方整頓,而母親偶爾休息時也會回到村裡來打掃家中衛生。
高考結束後,徵得母親同意的麥望安獨自一人入住村中的小平房,父母都不在身邊的他早已跟隨阿嫲學會整理家務,而生活方面他都有所涉及,也不至於將自己給餓死。
在市區工作母親曾聯系過他,讓他去新家住幾天,但麥望安還是拒絕了她,因為他在等路將寧,路將寧只知道阿嫲家的地址。
可盼來盼去,他能聯絡到的就只有朋友沈從意,路將寧的丁點兒訊息都接收不到。
等到高考出分那天,他的綜合成績只支援他上二本院校。
這是早有預料的事情,從他為路將寧的生命做倒計時時,他在學習方面不如從前,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回歸了最原始的他,他的大腦變得生鏽,變得機械,變得不再如想象中的靈活,但這一切,他都毫不在意,讓他耿耿於懷的永遠都是路將寧。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他把分數告訴母親之後,母親既沒有為難他,也沒有打壓他,而單是讓他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喜歡的專業。
他考不上夢寐以求的山東大學,他的歸屬好像是被命中註定一般,最後落在青大。
得知志願結果的傍晚,麥望安與路將寧已有許久未曾聯系,再也忍不住的他沒有提前告知對方,打算直接去路將寧樓下等人。
誰料他剛一出門,竟忽然撞見楊延年。
高中畢業後,無常就沒有再跟隨著麥望安生活,而是由楊延年收養,此時身處不遠處的她抱著無常,為麥望安指明一條道路:“路將寧在西面路口的河旁等著你。”
一句多餘的廢話都不肯給楊延年,麥望安幾乎是在接到訊息的一剎那就跑沒了影。
在疾速飛跑的途中,他記起來了當初向路將寧做出的承諾,他答應過對方要帶著他去西面的河水邊釣一次魚,戴一次狗尾巴花圈,卻還是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