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望安替他感到惋惜:“那很可惜了。”
“你呢?”宿純然見講臺上低頭看書的老師沒有動靜,轉而問道,“你是獨生子嗎?”
麥望安大方承認:“嗯,我父母就生下我一個人,他們都去南方打工了,我從小隨著阿嫲在這片鎮上生活,已經十多年了。”
“你家就在附近的鎮上嗎?”宿純然問。
“當然,”麥望安在紙上劃出一個簡單又抽象的地圖,“我家就在鎮北,就是這兒。”
雖然抽象又醜陋,但不妨礙宿純然能夠識別,他看著麥望安筆尖圈出的部分,面露驚訝地說:“原來你生活在這兒啊,是不是那裡有一座小山,山上還圈著一片花林?”
麥望安故作疑惑,明知故問:“沒錯,我家就是住在這裡,難道你也住在這裡嗎?”
宿純然搖搖頭:“我阿公住在那裡。”
“哇,那以後你常去你阿公家,我可以去找你玩兒。對了,你阿公家住在哪兒?”
“我阿公就是那片花林的現任主人。”
宿純然說,買下那塊地的人不是他的阿公,而是阿公的父親,外曾祖父過世後,身為獨子的阿公理所當然地繼承了這塊土地。
“那你阿公就不知道那裡不詳?”
麥望安把村民口口相傳那裡出現過妖魔鬼怪之事告訴了他,惹得宿純然忍俊不禁。
“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怎麼還會相信這個東西?誰還不知建國之後不許成精。”
麥望安訕訕一笑:“老一輩多少都有點兒封建迷信,那你祖輩還挺大膽。不過家裡人就沒有阻止過,比如說你阿公的孩子?”
“我阿公就我媽媽一個女兒,阿婆早已過世,媽媽嫁人後就不隨他一起生活了,所以只要阿公開心,我媽媽不會多說什麼。”
作為子女,只要父母無災無病、健康長壽、笑口常開,那麼他們就很心滿意足了。
“你阿公就是媽媽一個女兒,那你的媽媽多半是要常回去看看的。”麥望安拐彎抹角地打探著,“你媽媽工作不會特別忙嗎?”
“這倒不會,我父母都是大學教師,平時週末都會有時間,阿公腿腳不錯,偶爾也會去市區裡找他們小兩口。兩者不沖突。”
宿純然並不在本地生活,他是學校裡的住宿生,在鎮上學習也是遵從父母的安排。
“大學老師需要很高的學歷吧,你父母都很優秀的。”麥望安的驚訝不是裝的,就是他這個年代,能做成大學教師,也是值得讓他張大嘴巴的事情,何況當時那個年代。
宿純然謙虛道:“同輩裡還有比他們更優秀的,他們的選擇多半出於自身條件。”
麥望安打起精神:“什麼條件?”
宿純然卻笑笑,目光落到課本上,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課本上的花樹:“應該是為了有充足的時間來照顧家中的老人,不僅是我媽媽是獨生女,我爸爸也是家中的獨生子呢,雙方都有老人需要時間來照顧。”
沒有得到稱心如意的回答,麥望安失望地蹙起眉頭,同他專注地看向課本的插畫。
突然,就在語文老師的小蜜蜂隱約有嗡動聲時,他意識到,宿純然的父母雙方都是家中單支獨苗,其上面也沒有枝繁葉茂的現象,就連宿純然也是家中唯一活下的孩子。
驅魘師的家庭必須是單生子嗎?
宿純然弟弟的夭折是受到詛咒了嗎?
兩種疑問如山間驟起的煙霧,聚攏著又流動著,裹挾著冬日的冰涼,氤氳的氣息掩映住事物的真相,遊蛇般縈繞在他的心頭。
麥望安想方設法地再進一步詢問,可惜語文老師的聲音徹底從擴音器傳出,她的聲音很快就打斷同學們的交談。除去她,教室裡再沒有其他人說話,麥望安也閉上嘴巴。
今日這場雨來得及時,趕在全體學生跑操之前來到。
起初下得不大,有風,吹得飄飄灑灑的也只是一些雪花。而後不久,西面的天空翻湧起一股黑雲,漸漸地,它隨著風向被捲到這邊,擠散灰雲,獨占上空,像夏季暴雨欲來的壓迫感,黑雲向地面沉來,到達一定的位置,驟然就落下一場傾盆大雨。
大課間,因為惡劣天氣,學生們無法外出活動,除去走廊上喧嚷的嬉鬧聲,就是教室裡你追我趕的歡聲笑語,那聲音一波要比一波吵,不把樓層掀個天翻地覆誓不罷休。
窗子上的雨滴再也受不了這個班裡的無法無天的吵鬧,歪歪扭扭地朝下滑了出去。
麥望安坐在位子上,他忽略吵鬧,眯著眼看向窗外迷了一層霧靄似的朦朧雨景。眼睛看歸看,可總不過大腦,他撐著頭,筆帽在指尖的撥弄下來回靈活地翻滾,他的腦子一直在想該如何組織恰當的語言告訴路將寧剛才從宿純然這邊瞭解到的真實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