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嫲是手機不離手的,但在這個年代少不了每家每戶都會有座機。麥望安默唸著心中熟悉的電話號碼,遲遲不肯摁下。母親的聲音他是懷唸的,可是又不單單是懷念,其中難免隱藏著一些能讓他心神具累的東西,比如說……愛。
母親給他的愛像是勒在脖頸上的繩索,難受得讓人閉塞窒息,松開後又覺得恍惚迷離。
他在心中自我安慰,那只是上一世的母親而已,猶豫許久這才狠了心一般,拿起手柄。
“喂,媽媽。”
記憶中,女人柔中帶剛的聲音再次回到耳畔:“怎麼突然打電話了,你阿嫲生病了?”
“沒有,”麥望安顫著手,氣息因緊張而不穩,“今天她去給我開家長會了。”
“昨天還看見你老師在群裡強調了。覺得這次考得怎麼樣啊,我都沒看見你的成績。”
這次,麥望安自豪地說:“考了第一。”
“真的啊?”女人訝異,隨後是咯咯笑的歡喜,“進步了啊。這打電話是討賞來了?”
母親的笑聲渲染了麥望安沉重的心情,他隨之也開朗起來:“沒有,我就是想問一問你們什麼時候能回來,今年過年會回來嗎?”
女人犯了難:“不一定,到時候再說。”
上一世,因為阿嫲突然離世,身為獨生子的父親不得不回老家辦理後事。而為了麥望安今後的成長,母親決定紮根在本地,不打算陪著父親去南方打拼,於是夫婦二人分離,母親領著麥望安離開鄉鎮,回到市區的樓房,一邊在市裡工作,一邊照顧準備升學的兒子。
如若這一世阿嫲沒事,那麼這對夫妻也就不會從南方回家,他也就會在鎮裡上完初中。
只是這樣的話,他就要和沈從意分開了。
之前阿嫲出殯後,他從鎮裡搬去市裡,與轉校後的沈從意就此分別。沒想到二人真的是好緣分,沈從意的母親在工作沒幾年後買下市裡的學區房,從此他們便又在一起上下學。
分離總會再見,但生死就是永隔。
“這樣啊,”麥望安說,“媽媽,你給嫲嫲的銀行卡寄一筆錢吧,有時間我帶著她去市醫院檢查檢查身體,她最近面色不是太好。”
麥望安撒謊時臉不紅心不跳,很是自然地組織出這一段話。他相當瞭解母親的性子,她總是大病小病都往醫院跑,這種事情自會重視。
果不其然,女人著急詢問:“啊,看起來很嚴重嗎,需不需要你爸回去一起去看看?”
“你們別大費周章地來回跑了,我自己帶她去看看就可以,嫲嫲覺得太多人不像話。”
“也是,老人家最忌諱這些。”不過女人還是不肯放心,“那你知道就醫的流程嗎?”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都知道。”
“呦,小小年紀知道的東西挺多呢。”母親笑道,“好,那有結果記得要打電話告訴我。”
“好。”
結束通話電話後,麥望安長籲一口氣。眼下就是盤算著該挑選哪個時日,帶著阿嫲去乘坐快速公交,好在市區的醫院裡全程檢查一遍。以恙的意思來看,阿嫲身體必然已受損,所以他不得不重視起來,以防最疼愛他的人離開。
——
阿嫲拎菜回家的時候,麥望安正在和沈從意玩冰火人遊戲。兩人闖得不亦樂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味慈祥的老人,微笑中帶有好奇地注視螢幕,又將目光移到孩子臉上。
直到通了關,螢幕上顯現出一塊黑色,這才映照出阿嫲的臉,惹得麥望安猛然回頭看。
“嫲嫲,你回來怎麼也不吱一聲啊?”
受了驚嚇的孩子的語氣帶著些抱怨,又不止是麥望安一個,連一旁的沈從意也站起身。
阿嫲卻不在乎:“你們玩兒你們的,我又不出聲,就是來看看,指不定一會兒就走。”
麥望安心有餘悸:“那也嚇一跳啊……”
不過這次也怪麥望安沒有留意時間。學校每次舉辦的家長會的結束時間為十點,阿嫲之前都是在十點半左右就會到家。今天恰逢南超市搞活動,她順路與其他老太太進去閑逛,這還晚了些時候,否則回家沒有晚,只會更早。
麥望安的注意點早已轉移到超市上,因為每次阿嫲去超市後,都會給他帶零食。今日也不例外,雖然說不上太喜歡,但總歸要比沒有好,何況有一樣東西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山楂餅,”麥望安拆開看了看,各式各樣的山楂製成品擺在眼前,“還有京卷兒。”
養成喜歡吃山楂零食的習慣,是麥望安在阿嫲去世之後才有的。阿嫲喜歡吃山楂,這是他銘記在心的事情。他還記得後鄰居家旁有一棵山楂樹,阿嫲總是會去摘著吃。那家人也知道老太太喜好這一口,總是在山楂成熟的時候,提溜著滿兜的山楂來看她。
小時候的麥望安是不喜歡山楂的,又酸核又多,稍不留神就硌牙。在阿嫲去世後,他突然就很想這一口,於是總是會買糖葫蘆或是山楂罐頭,但總是覺得沒味兒,沒有小時候和阿嫲在一起吃的那個味兒。他也嘗試過生啃山楂,可嚥下去後酸得心疼,他便有過一段時間的放棄。直到高中住校後,母親總是會給他買一小兜山楂餅,他這才開始吃得習慣。
後來生病時他又吃過一次,這才知道未加工過的山楂吃下去酸是因為過世的阿嫲,而裹著糖衣的山楂品沒味兒,也是因為思念阿嫲。
思念會讓人心裡發酸,自然嘴裡也發酸。
“怎麼,你不是不願意吃山楂的嗎?”阿嫲見他對著山楂片挑挑選選,驚訝地問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