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落座了,馬喻才也轉換為英語交流:“感謝您特地寄信告知您的感想,我也很期待這次見面。”
服務員先上了兩杯水,“現在需要點單嗎?”
兩人點了單後,大衛顯得非常有興趣,繼續討論起來。
馬喻才聽面前這位租界的老爺滔滔不絕的發表自己的看法,面帶微笑喝了口水,遮掩心中的不安。
他被特派留學學習建築學,回國後便經由熟人介紹在一所商行工作,畫了一年的墨圖,熬過學徒時期,才剛升上助理建築師不久,雖然參與了一些比較重要的專案設計,但在租界甚至整個上海都是籍籍無名的狀態。
前些時日他聽了好友的建議,在《申報》的建築欄目上投稿了一篇討論自己對社會規劃的見解的文章。
新一期發售沒多久,他就收到了普益地産的洋行大班外資企業主管)的書信,對方在信中表明瞭對他的文章內容的認同,邀請他來外灘洽談。
馬喻才知道以對方的身份地位,這麼大陣仗,絕非純粹請自己來聊天。
於是馬喻才笑道:“過譽,我只不過恰好學了些新技術。”
對方也笑道:“馬先生,我直說吧——”
透過鐵絲網,回到聯排公寓,馬喻才脫下外套掛好,開窗通風,而後在桌前坐下,雙手撐著額頭,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盯著桌面還沒寫完的報告,沉思了許久。
翌日,馬喻才上班時,瞧見了大堂裡坐著的一大堆女測繪員,她們面上帶著怒容,烏泱泱坐在大堂內,一副要個說法的模樣。
來來往往的人卻都對她們熟視無睹。
馬喻才微微嘆了口氣,也只能同其他人一樣當做沒看見,進了設計處的辦公室。
裡面果不其然也有人在談論這事:
“我賭明天她們就會被趕走了。”
“嚴家正焦頭爛額,哪裡管得了她們?要我說她們幹脆大鬧一場,這麼安安靜靜反而沒人理。”
“焦頭爛額?焦頭爛額還能有時間把她們都給辭了?”
“要說嚴少當初就不該聘用她們……”
馬喻才跟同事們打了個招呼,緩緩坐下。
薛邵峰聞著味兒就來了,從他單獨的辦公室探頭道:“喻才,進來談談?”
馬喻才進去後,薛邵峰第一句話就是:“怎麼樣?那個洋老爺跟你說了什麼?”
馬喻才猶豫片刻,面對引薦自己入行的前輩,還是和盤托出:
“大衛先生邀請我去他們公司入職。”
薛邵峰眉毛高高一挑,似乎早有預料,笑了一聲:“你這塊璞玉,早該有人識得,你怎麼想?”
馬喻才坦白道:
“洋人公司的資薪高出了百分之五十,而且承諾我可以參與下一個洋行大樓的設計,我很心動,但沒有立刻應下,對方讓我隨時聯系他。”
薛邵峰咳了咳,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你在猶豫什麼?”
馬喻才:“……到時要簽署‘不參與華界市政工程’的競業條款。對方的態度,也讓我覺得不太自由……”
馬喻才沒有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