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喻才還是移開了目光,清啞的嗓音在車裡傳開:
“媽,提前祝您新年快樂。”
馬喻才和包婉清走到了家樓下,正要上車,包婉清急道:“等我一下。”
她急匆匆轉身,踩著高跟鞋往家裡跑。
好一會兒,她又噔噔噔跑了出來,頭上落滿了雪,嘴裡喘個不停,她一手提著把傘,一手捏著個小盒子。
馬喻才迎上去,問:“喊阿姨下來送不就行了。”
“阿姨放假了,”包婉清將手裡的小盒子遞了過去,“給你的生日禮物。”
馬喻才拿到手裡,輕飄飄的,以為會是她自己設計的什麼小珠寶,低頭,開啟一看,雙眸輕輕一顫。
黑色絨布中躺著一枚刻著y字母的戒指,閃亮的碎鑽,但工藝不算精美,甚至打磨得有些粗糙。
這是他最初設計的原版,沒有被父親改過的版本。
因為當初將y設計得似葉似魚尾,過於女性化而被改掉了。
“你今年也三十而立了,我翻了翻你以前的東西,想找點紀念……找到這個就自己做出來了。這是你第一個設計款吧,怎麼樣,做得還行吧?”
包婉清說著想要拍拍他的手臂,又收了回來,笑道:
“麒倫啊,媽媽以前做錯了事情,但是這還是你的家。知道你不喜歡殷叔叔,我也沒看上呢,安心吧。”
馬喻才看向她的笑臉。
她一生很難說對孩子造成了什麼影響,但至少給了他一個快樂而充實的童年,也並未缺席他的青春期,直到大學之前,包婉清都是個溫柔的母親。
但在父權的光芒下,包婉清是依附在那些命令下的一個小小的縮影。
於是,在大學鬧得最嚴重的幾年,包婉清那些勸說的話語,也終究是模糊了那張母性的容顏。
即使是現在,馬喻才也難以釋懷最為親近之人帶來的傷害。
他嘆了口氣,心情複雜地收下了禮物。
包婉清滿含期待地問:“好不容易回北京工作了,麒倫,回家過年嗎?”
雪花越來越大一片,裸露在外的肌膚冰涼無比,馬喻才望著自己被雪花覆蓋白頭的母親,心底流淌著細密而無法斷絕的悲傷,他終究只是低頭道:
“再說吧。”
包婉清還是把雨傘遞到他手裡,勉強笑了笑,揮手道別。
馬喻才鑽進車裡,開車駛離,沒有回頭看。
車影消失在白茫茫的路上,只留下兩道淺淺的痕跡。
天地間陷入冬季來臨的寂靜。
雪花撲朔朔地往下落,輕如鴻毛般落在樹上的重量,也終於能壓垮一根細細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