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捕獵,春蒐、夏苗、秋獮、冬狩,根據四季,取予有度,成為一種禮儀制度。
春獵,不能傷害懷胎的獵物或動物幼崽;夏季,獵取殘害莊稼的禽獸保護莊稼;秋天,臂鷹持弋,騎射殘害家禽的猛獸;冬季圍獵,不加區分,都可獵取。所謂春夏保田苗,秋冬順殺氣。
作為新朝的首次狩獵,自有其政治意義。一連串的禮節環節,臨霧真並未參與。
他覆面坐在洮山行宮梁王殿內,遠遠傳來的號角聲,觸及臨霧真的耳畔。
他微微地怔了一會兒。
到如今,那新朝的新氣象,再無法掩蓋;他一個舊人,彷彿只是趴在這大地上的蟲豸,茍活而已。
洮山平地上,新朝的禮官正肅然念著祭文告祭上蒼。
“茲值春和景明,萬物複蘇,天子率百官,躬行春獵,以昭告上天,祈佑國祚,永續昌隆……”
旌旗烈烈,原先的攝政王重封的安漣王,安漣富庶之地,新帝待師兄留了幾分薄面,安漣王正置於開國新帝近處,似凝心聽著祭文。
“伏維上天,至德廣被,澤被蒼生。新朝承天應運……”
變故突生,刀光劍影,一閃而過,晃了禮官的眼。
安漣王藏劍於旌旗杆,竟於眾目睽睽之下取劍刺向帝王。
禮官垂眼靜心,這祭文還沒唸完,中途斷了可是大罪,他又離得遠,護駕是不成了,本職工作得做好,心念只在一瞬,禮官未有停頓,繼續告祭上蒼:“天命靡常,惟德是輔。新朝之立,必以德為本,以民為念,勤政愛民,廣施仁政……”
拼殺之中,禮官只管告祭,在唸到最後,敬獻於天,伏惟尚饗之時,這一場春獵刺殺風波已經平定。
安漣王被制跪伏於地,王棲水持劍劈向其頸,最後一剎,劍停住了。
王棲水扔了劍身,只道:“押下去。”
便讓春獵照常進行。
宮廷畫師將這驚險一幕記錄在畫,旌旗、刀劍、帝與王,在座眾人,以及那從頭到尾都沒挪動一步的禮官。
事後,禮官未賞未罰,只是本職工作變了。
從禮儀官員到禦前侍衛,他心內暗嘆,陛下除了表面上的文治武功,也是真腹黑啊。
安漣王的刺殺令春獵的防衛陡然升級許多層,林壑靜原先的準備付諸東流。
現今別說是陛下的人,連他的馬與狩獵的地,也是層層巡守近身不得。
臨霧真得知後,冷著眼掰碎了手中的木梳,梳齒咬得血直流。
如果連近身都做不到,要怎麼才能殺了那人。
葉枕冰也不過蠢貨,搭了自己還連累他的計劃。
去死。
死也好。臨霧真早就不是從前的孩子,他不會為這人掉一滴淚。
臨霧真伏在桌案上,靜靜地喘息,平複心緒。
事已發生,怨也無用,靜待下一次機會罷。
至於空妄,他自找的,糊塗,總是糊塗,永遠糊塗,永遠學不會把事情辦好。
只是,只是……過去剋制不住地翻湧,臨霧真閉上眼,不能再回想了。
不能,心軟。
另一邊,往梁王殿送東西的容縉,見著了臨霧真的身形,生出了懷疑之心。
容縉沒被放進去,只不遠不近地看到一個背影。
接手的太監說他不要眼睛了,梁王殿下的女人也敢多看。
容縉道:“只是怕不認識,沖撞了新主子。”
太監擺擺手,讓他快走快走:“這新主子很少出去,您吶,沒認識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