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棲水要做的事,一定要完成。
葉枕冰站在屏風後看著這一切。
霧真與王棲水的相處竟這般融洽,誰成了霧真的父親,誰就得到他的依賴。
即使待霧真並不溫柔,他也天然地信賴,即使有諸多的破綻,霧真也自圓其說。
一個父皇的名頭,就奪走了霧真。
葉枕冰忽然生出了怨。
他看著師弟可憎的臉,怨憎會,師弟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可憎。
葉枕冰閉上眼,他越來越不像一個和尚了。
戒疤已被烏發淹沒,他空空蕩蕩的魂靈自願被誰纏住……而那曾經絞纏住他的,倏然就不要他了。
葉枕冰慢慢退出了寢殿。
他悠悠地走在天地的暴風雪裡。
暴風雪驟降,霧真害怕得躲進了王棲水的懷中,葉枕冰形單影只走在風雪裡,抵達王府時已白了頭發。
他跪坐在佛祖跟前,於經案上提筆默寫心經。
寫過無數次的心經,這一次卻出了錯。筆鋒不知何時直咄咄地寫下一個“真”字。
他在佛祖面前毀經悖信,心念他人。
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
欺騙自己般,葉枕冰略過層層心經,直抵最後,接著“真”字往下。
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烏發上的白雪盡數化為水,葉枕冰的這一篇心經也寫盡了。
霧真躲在王棲水的懷裡,時不時擔憂地看向窗外。
他喊著父皇,他說:“天要塌了。”
王棲水拿著木梳,慢慢給霧真梳著,說他頭發亂了。
頭發亂了這樣的小事,為何要與天塌的大事相比。
霧真嚇他:“天塌了,父皇比我高一些,父皇會先被砸死的。”
王棲水仍然梳著:“那就讓父皇被砸死。”
他不是他真的父皇,不過幾句死來死去的話,齒及的人早就爛在黃土裡。
霧真卻不準,霧真一下子站了起來,張開手,護著王棲水。
“不要,”霧真說,“不要父皇被砸死。”
他眼眸微紅:“現在我比你高了,砸不到你。”
那木梳徒勞地留在王棲水掌心,該打理的頭發離梳而去。
長發的主人背擋風雪,可憐幾縷烏發被吹得飄飄蕩蕩。
王棲水仰眸望著他。
可很快,王棲水意識到,傀儡皇帝要護著的人,是那個早就爛在黃土裡的先皇。
他該垂下眼來,管這小皇帝說什麼瘋話。
可王棲水仍然抬著眼,仰著頭,看一個傻子說比他高了。
天塌了,砸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