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矛盾
“沒打算去看看太太和女兒?你不是說她們都在上海嗎?”
“我女兒上的是寄宿學校,一個月才能回家一趟,至於她媽媽,我不知道她近期在不在上海。”
知春搖頭:“你們這也算夫妻,幹脆離婚算了。”
“為什麼要離婚,離了婚,醫院裡那些好為人媒的老阿姨們非鬧死我不可。”
知春撲哧笑:“你是不是經常被女人圍追堵截?”“煩不勝煩。”
“所以幹脆早早地結婚?”
“人總得給自己找頂保護傘。”
“……原來你不離婚是這個原因。”
岑慕彬笑起來:“當然不是!不離婚,主要是為女兒著想,雖然我和她媽媽不住一塊兒,但法律上,她還有個完整的家庭,這對小孩子的心理來說很重要。”
“所以你寧願像現在這樣,找個隱身女人?”
岑慕彬沒吭聲。
知春看著他:“我能說句實話麼——你和你太太真虛偽。”
岑慕彬再次笑:“你說得沒錯。不過,我活到這把年紀,還沒見過不虛偽的人呢!”
他的眼神有時候很無情,一點不留情面地盯著知春,她不覺低下頭,自嘲地笑笑:“也是,我有什麼資格對別人說三道四!”
岑慕彬向她走過去。
“知春,你太矛盾了,既要享受,又要顧及廉恥,你會把自己撕碎的——只能選擇一面。”
知春黯然:“我沒辦法控制自己,比如現在,我和你在一起,腦子裡卻經常會想到榮鈞,他那樣慘,我卻在外面尋歡作樂。”
“永遠正確既無聊又可怕。”
“不知道錯誤會引向什麼樣的後果更可怕。”
“你可以一輩子守著榮鈞,等他恢複信心,等你們的日子慢慢好轉,那樣的未來是完全可以預見的,一眼就看到頭,你喜歡那樣嗎?”
知春啞然,那是她原來該走的路,而有些事,一旦開始就再也無法回頭。
水開了,她起身去沏茶。
岑慕彬坐在椅子裡,繼續安慰她:“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你想那麼多有什麼意義?沒有比用所謂的道德感約束自己更愚蠢的行為。”
“可人畢竟是生活在群體中間,怎麼可能不受世俗輿論的影響。”
岑慕彬笑笑,笑容微寒:“世俗輿論?呵,那是為像你這種心理不強大的人準備的,道德本來就是一副繩索,用來捆綁既貪心又虛榮的人,偏偏這樣的人還會主動把手和腳放進去。”
知春聽了不舒服,反駁:“照你的說法,男盜女娼反倒比自我約束高尚了?”
“高尚也是道德評價的用詞,屬於萬惡之源。男盜女娼,只要不是被逼的,而是順應本人的心意又有什麼可指摘的?至少不虛偽。那種心裡藏著慾望,身體卻不敢付諸實施的人,你以為他能心平氣和地生活,不把怨氣撒在旁人身上?那麼多心理變態、暴躁的性情都是怎麼來的?還不都是長期壓抑的結果。還有,你以為他身邊的人會對他的犧牲心懷感激,甚至甘心情願接受他的精神盤剝?”知春被他的想法震撼到,怔了半晌才搖頭說:“聽你的口氣,簡直像要與全世界為敵——難道人類文明對你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她把茶杯擱在岑慕彬身邊的幾案上,向後一退,坐在床沿,與岑慕彬面對面。
“文明只是個虛無的概念,人類創造文明不過是為了方便統治和管理。何況文明並不總是在進步。”
岑慕彬的目光極具洞穿力:“問問你自己,如果榮鈞永遠不能滿足你了,你還會像從前那樣無怨無悔服侍他嗎,一輩子?”“我……”
“說實話,不要花言巧語。”
“我不知道。”知春轉頭,心裡忽然亂作一團,“可你說的這些話安慰不了我,聽上去盡是在找藉口。”
“你以為婚姻就不是藉口了?”岑慕彬笑笑,“結婚一樣是在找藉口,為懶惰找藉口。人在變,對伴侶的要求也會變,沒人能一勞永逸地愛同一個人很久,可有了婚姻,我們就能這樣騙自己,一個好處是不必再為尋找最合適的伴侶費神了。”
知春甩頭低呼:“天哪,你把我完全搞亂了!”岑慕彬探身過來,撫了撫她的面頰:“我只不過是想把你從過度自責中拉出來。”
但知春眼裡還是閃過一絲驚惶:“跟你在一起久了,我是不是也會變得和你一樣對禮儀廉恥很麻木?想想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