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惶恐,手忙腳亂穿衣服:“我得趕緊回去。”
“我送你。”岑慕彬也行動起來。
知春慌亂著,沒再拒絕。
本來說好在市區放她下來,但車子經過宜購超市時,知春忽然改變了主意。
“我就在這兒下吧。”岑慕彬把車停在路邊,扭頭看看知春,她的心思不知飄去了哪裡,眼神閃爍不定。岑慕彬抬起手,替她撩開額前的一縷散發,知春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輕聲說:“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岑慕彬看著她下車,繞過車頭,匆匆穿到街對面,左右看了看,好像有點遲疑,最終還是選擇進了超市。
直到看不見知春了,岑慕彬才驅車離開,臉上沒什麼表情。從出門到此時,他只注意到一件事——知春始終沒再看過他一眼。知春採購了足足兩馬甲袋吃的,在超市門口搭計程車趕到家中。
推門之前,她深吸了口氣,像在醞釀一種與家庭匹配的情緒,她和這個家分開不到十小時,中間卻隔著三小時的斷層,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遠。
一進門就看見榮鈞,他在客廳,坐在輪椅裡,背對知春。
“我回來了!”知春幹啞的嗓音故作輕快。
榮鈞倏然轉身,看見她時,臉上的神情難描難述。
“你去哪兒了?”語氣裡絲毫沒有憤怒,卻非常委屈,“我打你手機,你怎麼關機了?”“是嗎?可能沒電了。”其實是知春主動關的,“我和袁松聊了好久,但沒什麼結果,我想反正回公司也晚了,就去逛街散散心,順便買了點東西,都是你愛吃的。”
知春腳步輕盈地走去廚房,說謊沒有讓她産生罪惡感,或許這又是人的一項本能。
她開啟冰箱,把食物一件件往裡面塞。
榮鈞推著輪椅跟過來。
“袁松給我打電話,說你去他那兒大鬧了一場就跑了。”知春背對他笑笑:“他還有臉打給你?”
“他說你狀態不太好,怕你出事。”榮鈞聲音低下去一些,“我找不到你很著急,想讓秦阿姨幫我去找,但她不肯,說只管家裡的事,我沖她發脾氣,她一氣之下就走了。”
知春輕嘆一聲,再見秦阿姨,估計就是結賬的時候了。很好。
秦阿姨連晚飯都沒來得及煮,知春慶幸自己還買了幾樣菜,完全能湊合出一頓像樣的晚餐。“我又打給大姐,想讓她幫忙找你,可她也很忙,說你不會有事的,也許是想找個地方安靜一下。”
知春有點無力:“你不會跟她也鬧翻了吧?”榮鈞沉默。
知春閉了閉眼睛,但心情沒有變得更惡劣,破罐破摔地想,事情完全亂了套,又何必在乎再多一件。
她繼續鎮定地整理冰箱,裡面很亂,她買的東西又多,塞都塞不下。
“對不起,知春,我不該那麼逼你,不該把所有壓力都放到你身上。”
知春忙碌的手一下頓住,溫軟的情緒還是湧上來,覆蓋掉先前的漠然。
榮鈞的聲音充滿迷惘:“這些日子我很焦慮,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幹什麼都得靠你,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不像個男人。”知春眼眶已濕:“你別胡思亂想了,問題總能一個個解決的,再說急也沒用。”
“我一個人在家裡等你。”榮鈞繼續喃喃地說,“忽然很害怕,覺得你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時候我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知春,我不打官司了,沒有公司,沒有賠償都沒什麼,但我不能失去你。”
眼淚到底沒能控制住,知春不敢回頭面對榮鈞,她連抽泣聲都不敢給他聽見,她把原先歸置整齊的佈局又重新弄亂,手在冷空氣裡哆嗦著,找不準要去的方向。
榮鈞瞧著她微微戰慄的背影,他很希望知春能回過頭來面對自己,說上兩句,就算什麼都不說,哪怕是撲在自己懷裡哭一場也好,但她沒有。
等了一會兒,他默默地推著輪椅離開了廚房。
廚房裡只剩下知春一人,她終於無需再作任何掩飾,可以卸下所有偽裝,赤裸裸地面對真實的自己。如果榮鈞一開始就沒給她那麼多壓力,她還會去找岑慕彬,和他上床嗎?她無法確定,她不是意志堅強的女人,該發生的事大概早晚都會發生。
她不再有單手吊在懸崖邊的感覺,卻不是因為有人拉她上岸,而是她自己鬆了手,墜入了萬丈深崖。
她並沒有粉身碎骨,她還活著,但從此與過去徹底告別——她終於沒能堅持住,跨過了本不該逾越的底線,她再也不可能做回從前那個單純無暇的謝知春了。
冰箱裡壘起的東西忽然崩塌,稀裡嘩啦掉出來,落了一地。知春蹲下身子,面對一地狼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