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叫他這麼一鬨,心裡才又舒暢了。
知春在同和軒訂了個包座,是同事向她推薦的,據說他們有兩道粵菜屬於鎮店絕活,整個三江無出其右者。榮鈞平時多應酬,厭煩油膩,偏愛清淡可口的飯菜。
同事還告訴知春,同和軒旁邊就是船碼頭,吃過晚飯坐上龍船欣賞運河夜色,這種天不冷不熱,最是愜意。知春一想,確實要比看電影有意思,欣然接受。
週二一早,知春怕榮鈞搞不清楚,特意把飯館資訊寫下來,貼在他電腦鍵盤上。知春沒提龍船,總得留點兒驚喜在手裡。
榮鈞的車讓袁松開去荊江了,他自己的車子出了點毛病,在4s店排隊等修理。知春搭不上便車,只能去趕公司班車。下班後,知春照舊搭班車到同和軒附近的站臺下,按照他們事先的約定,榮鈞會打車過來。
她到得有點早,先進了飯店,在包座裡喝著免費茶水等榮鈞。四下觀望,這家粵菜館規模不大,裝修也很普通,有點其貌不揚,但客人不少,門口排著一小隊等翻桌的食客。果然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左等右等榮鈞都不出現,知春算了算時間,他怎麼都該到了,便給他打電話。
榮鈞卻說:“我早到了啊!正等你呢,你在哪兒?”
知春奇怪:“我也在店裡坐著呢!”她掃一眼桌上的號牌,“24號!你讓服務員帶你過來吧!”隔一會兒,榮鈞又打給她:“這裡沒有24號啊!你是在哪個包廂,樓上嗎?”
知春感覺不對了:“你是在同和軒嗎?”
“嗯,是同和軒啊!”榮鈞也困惑起來,聲音遠了一些,大概是在跟旁邊的服務員交談,沒多久又轉回來,“壞了,我跑錯地方了,這兒是同和源,不是同和軒,一字之差。”
知春恍然,嗔責說:“你怎麼回事啊!我明明給你在便條上都寫清楚了的。”
榮鈞抱歉:“走得匆忙沒細看。同和軒是吧?我馬上打車過去,你等我!”知春喝了一泡茶,把選單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正挑揀著兩人都愛的菜,榮鈞的電話又來了。
“知春。”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怪異,有點遠,有點發飄,卻又是鎮定的。
“你到了嗎?我沒看見你啊!”知春詫異地東張西望。
“我出事了……正上醫院,你到醫院找我……”他說得很慢也很輕,又異常鄭重,像拼盡了全力才說完。
知春一下子懵掉:“你,你說什麼?你怎麼了?說說清楚啊!”
但電話已經斷了。
知春腦子裡像塞滿了雜草,思緒無從下腳,某個尖利的如錐子一般的囂叫聲頂得她耳膜發疼,她急切地回撥榮鈞的手機號,指尖發涼,又微微沁汗,她希望這一切都是榮鈞在和自己開玩笑,只要不是真的,她都打算原諒他。
電話一直響,等待把知春的絕望拉長。她感覺自己像被嵌入噩夢,那裡空間狹小,所有線條都向下彎曲,擠壓她,纏繞她,她無法喘氣,又掙脫不出來。
終於,電話通了,嘈雜的背景中,有人“喂”了一聲,用遲疑的口氣,那不是榮鈞的聲音。
“你是誰?”知春含著恐慌問。
那人似乎不知該如何回話,反問:“你哪位?”“我是榮鈞的妻子,他在嗎?我要和他說話!”
“他昏過去了。”
知春眼前一黑,顫聲問:“你,你們在哪兒?”
“救護車上,車子正往人民醫院開。”
知春的心朝著一個沒有底的黑洞迅速墜下去,她勉強抑制住嗓子眼裡湧出的陣陣顫慄,問:“他人怎麼樣?”
那個陌生的聲音安靜了幾秒後回答她:“左腿沒了,右腿還在,但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