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說了,要給您納妾。”
“荒唐!”
一亭轉入內室,雨桐早已哭倦,靠在床頭有一聲沒一聲抽搭著。一亭見了,鑽心一樣疼,他把雨桐摟進懷裡,鄭重其事地保證:“這都什麼年代了!你放心,我不會再娶別人,沒有孩子,就咱們兩個過,一生一世在一起!”
雨桐點點頭,本該覺得欣慰,可不知為什麼,眼淚水反而多了起來。
起秋風了,又一年即將走到頭。
雨桐站在屋簷下,看院子裡的枯葉被風捲起,在空中起舞,努力想要遠走高飛,卻又一次次墜落在地,無論怎樣努力,到頭來總是徒然。
生命的無聊與空寂,在她眼前不斷重複。
雨桐忽然覺得害怕,她怕起了未來。她才二十一歲,可是未來的樣子彷彿已畫好在眼前,她的生活不可能再起什麼變化,她不會成為一個母親,連名義上的母親都不可能做得成。她將和自己的母親一樣,一輩子鎖在這樣一座深宅大院裡,可母親至少還可以把希望寄託在她身上,而她自己呢?
雨桐想起老太太暗沉沉的眼眸,心上便是一凜,隨即安慰自己,她還有一亭。
只是一亭從早到晚都在藥堂裡忙碌,她能與他相處的時間實在太短,即使心裡悶了很多委屈,晚上面對一亭疲倦的面容,她就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這個陰鬱的早晨,雨桐思緒翻飛,在院子裡站了很久,卻遲遲邁不出步子去——按規矩,她該去給老太太請安。
這些日子,大約一亭和老太太說過些什麼,沒人再逼著雨桐吃藥,納妾的事也不再提了,可雨桐依然惴惴不安,彷彿坐在一個火山口上,隨時可能有什麼爆發出來。從前那些單純無暇的快樂,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小環來提醒她,該去見老太太了。
雨桐心怯,說:“今天不想去了,你幫我到老太太那兒回一聲,就說……我身上不太舒服。”
可即便賴掉了請安,她也依然輕松不起來,無心讀書,無心寫字,更不敢跨出院子。她躲得了今天,但明天呢?後天呢?
正在窗下發呆,小環急匆匆跑來,“老太太來了,說要來看看小姐!”
雨桐嚇壞了,手忙腳亂跑進房間,在床上躺平,小環緊趕著給她身上遮好被子。
“哪裡不舒服?”老太太難得和顏悅色。
雨桐含混答道:“頭暈。”背上還有汗。
“這是體虛的徵兆,回頭讓姚大夫給你開點藥調理調理。”老太太慢條斯理說,“前些日子讓你為難了,其實我那麼做,也是為你著想。唉,當人家的媳婦難啊!你現在年輕,考慮得還不多,再過二十年呢!男人把你看膩了,會怨你的。”
雨桐一動不敢動,只是垂著眼皮聽。
“與其讓他到時候怨你,不如你現在忍一時,他該有的都給他辦妥了,讓他感激你一輩子……再難受的事,忍過去也就好了。”
老太太坐了會兒便走了,話都是點到為止,雨桐全明白。
她覺得冷,便把自己整個兒埋進被子裡。她知道老太太的話是對的——誰能保證男人的感情能一直不變呢?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正因為對,才更覺殘酷。
如果一亭將來怨她,她是絕對承受不了的。
她痛苦不已,怎麼辦?怎麼辦?
那天晚上,當一亭回房時,面對的是一個神色異樣的雨桐,她臉色蒼白,眼圈紅腫。
一亭心知她又想多了,他曾多次給過雨桐保證,但顯然她還是不放心,他在心裡嘆氣,也覺得有些疲倦,啞聲問:“你又怎麼了?”
而雨桐一言不發,忽然對著他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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