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中午吃得不多，你慢用。”
他沒法傻呆呆坐著看她吃，便去陽臺上站一會兒。光照充足，有微風，吹散了他從房間裡帶出來的那點心浮氣躁。
兩盆蘭花修長碧綠的葉子在陽光下泛出光澤，葉片彎轉的弧度彷彿女人柔軟的腰肢。
他被這念頭嚇了一跳，隱約覺得有些褻瀆，也不知是對誰，忍不住摸出煙，迎風緩緩抽著。
他始終沒有扭頭去看一眼，腦子裡卻能清晰浮出房間裡的畫面，洛箏端坐在桌前，手上捧著碗。
一根煙抽完，她在窗邊叫他進去。
桌上的白開水已經換成茶，把碗筷收拾下去時，洛箏順便找廖太太借了點茶葉。她一再抱歉：“你幫了我大忙，卻只有粗茶淡飯招待你，等哪天你定個日子，我請你下館子，還有小祁，你們倆一塊兒來。”
“好啊——我剛剛琢磨你這個事，你想打官司，光靠賺稿費恐怕是不夠的。”
宋希文急著告訴她自己在陽臺裡做什麼，彷彿怕被她窺見更隱秘的心思，有些念頭連他自己都覺得羞愧，太不應該。
“眼下這點稿費只夠你應付生活，馮少杉看樣子不會那麼容易答應離婚，如果你要把官司打到底，會是筆大數目，除非你有積蓄，否則很難堅持下來。”
洛箏默然，她當然也清楚。她手上是有些積蓄，但那是到萬不得已時應急用的。
宋希文打量她神色後，方道：“這樣，我有個劇院方面的朋友，正覓人寫話劇的本子，你如果感興趣，不妨寫寫試試，我可以替你聯絡。”
洛箏想了想，低聲問：“寫劇本，能掙好多錢嗎？”
宋希文笑道：“肯定比你給我們報社寫稿子賺得多。”
她自然是心動的，但不太有把握，沒膽子立刻答應下來。
“那……容我考慮考慮再答複你，行嗎？”
蘭新戲院正在上演話劇《江邊》。女主角由蕭蕭扮演，因正當紅，一票難求，洛箏等了幾天才買到票。她要試寫劇本，就得先做些功課，弄明白舞臺上的故事是怎麼編排的。
一對夫妻失散多年後重逢，妻子守身如玉，丈夫卻有了新歡，經過各種波折，丈夫重回妻子身邊，新歡也有了不錯的著落，皆大歡喜的結局。
這故事看得洛箏如鯁在喉，因為不信那演出來的冰釋前嫌，每一道傷口都曾鮮血淋漓，即便好了也不會一點痕跡不留，那滋味她親口品嘗過。
不過身處亂世的觀眾哪有心思去分析人物的內心曲折，他們別無奢求，只要是大團圓就心滿意足了。
洛箏回複宋希文，她想接手試試，畢竟是個難得的賺錢機會，但對於寫什麼樣的故事還頗為躊躇。
宋希文道：“實在想不出寫什麼，就照你自己的經歷編一個！”
他對她還是感興趣，連開個玩笑都藏不住。不過這趟他很幫忙是真的，專門給洛箏送來個話劇本子供她學習，又知道她不擅交際，兼做了中間人把稿酬、交付期等事宜都一應談妥，給洛箏爭取到了充分的寫作時間。
“萬一寫出來劇院不滿意怎麼辦？”洛箏仍有些惴惴。
宋希文道：“你只管寫，別的事交給我。”
洛箏將那話劇本子反複讀了，感覺比寫故事簡單些，重點是對白，要靈活生動。
蕭蕭演得好，把妻子的委屈、痛苦、激憤都表達到位，給了洛箏一個現成的人物形象——她寫故事有個習慣，得先摸到個有血有肉的人，往下的情節編起來才理直氣壯。
一有好天氣她便去江邊散步，走得緩慢，沒有目的，無數細節如氣泡那樣湧上心頭，盡管故事還遠遠沒有成型。
她喜歡這種全身放鬆的時刻，像被拖入另一個世界，她像魚兒一樣在裡面暢遊。至於故事，不著急，她有耐心慢慢等，等它們醞釀成熟了，自己露出清晰面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