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找我,就為這事?”
洛箏從小被教導不可隨便打聽旁人隱私,哪怕是很親密的人,碎嘴婆子最惹人厭,更何況是男人。
宋希文恍覺自己追得急了,窮兇極惡,吃相難看。他以前也不這樣,到她這裡,忽然就失了分寸,拿捏不準輕重,好像一個莽漢無意中闖進輕紗羅帳。他們原本就不在一個世界裡,她過於古典,卷軸上的仕女圖,虛幻於她反而更真實,所以初見時他就吃驚,她怎麼有膽子從畫中走出來?
“對不起,我好像又多嘴了,呵呵!”
振一振聲色,收斂起好奇,宋希文說:“我今天來,的確有個事要告訴你,關於給你預支稿費,我想了想,還是應該批給你。”
洛箏沒想到事情居然能有轉機,詫異遠多過驚喜。
宋希文解釋:“你既然給我們寫稿子,就是我們的支柱,有困難報社理當幫忙,上回是我無禮了,公私該分清,兩回事。”
洛箏笑道:“我又不是什麼名家,寫不寫對你們沒影響。”
“話不能這麼說,你寫得還是不錯的,我相信將來還會越寫越好。”
他當場兌現承諾,從西裝口袋裡掏出錢包,數了幾張面值五十、一百不等的法幣遞給洛箏。見他給錢如此隨意,洛箏心裡是別扭的。
“不是該從會計處領嗎?”
“一樣的,我回去記個賬就行。”
“那就,謝謝了。”
她的確需要錢。
張嬸用一個託盤把飯菜端上來。
“聶小姐,午飯好了。”
熱氣騰騰的飯菜擺在桌上,實在礙眼,出於禮貌,洛箏問:“宋先生還沒吃飯吧?如果不嫌棄,就在我這兒吃點吧。”
說完又懊惱,應該請他出去吃的,剛從他手上預支了稿酬,怎麼也該表示一下。
宋希文倒沒覺得被怠慢了,眼睛瞄瞄菜色,紅燒獅子頭,青菜豆腐湯,素淡清香,也算精緻了。
“那我不跟你客氣了。”
如此爽快,解開了洛箏的負疚,想想人與人的確要處久了才習慣,如果他今天不來,她對他肯定還停留在高度警惕的狀態。
洛箏請張嬸給自己找張凳子來,又順手把那束花送了她,哄得張嬸喜氣洋洋,很快從樓下搬了張長條凳來,“廖太太說這凳子以後就放你屋裡吧,人來客去用得上!”
她走了沒多久又上來,怕兩人不夠吃,多端了些飯菜給他們。
房間裡安靜得出奇,只有勺子偶爾撞在湯碗上發出的一點聲音。吃飯時洛箏幾乎不開口,又是大家庭裡養成的規矩,宋希文一向喜歡高談闊論,這會兒格外不習慣,又像被什麼東西壓著,只能順著她的規矩走。
他頭回上樓來,邊吃著飯,邊仔細打量了一番四周,桌上壘著一摞書,一盞煤油燈,一疊稿紙上擱著支鋼筆——這會兒因為開飯,全讓洛箏收拾到桌子一角去了。床上疊著兩條被子,床尾擺了一隻衣櫥,此外就沒什麼了,收拾得很幹淨,因而也顯得冷清。
他不時望望洛箏,有點偷偷摸摸,彷彿隨時需要確定,這房間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卷軸上的仕女。
洛箏始終垂著眼眸,吃得慢條斯理,宋希文一碗飯吃完,她碗裡還剩了大半。
恍惚覺得宋希文在打量自己,眼眸抬起時,他目光卻已滑開,順勢將碗筷輕輕擱在桌上。
洛箏問:“你吃這點夠嗎?要不要再讓張嬸添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