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傑看著她,“你很會照顧人。”
“裝的。”丁蘊潔笑,“我其實特別笨拙,從小就是,永遠搞不懂處事原則,怎麼有分寸地跟人交往。有時候真想把自己的人生進度條快拉一下,能迅速過完需要和社會打交道的日子,早點進入老年生活。”
“這麼看,人還是得有點信仰才行,不管信什麼,否則日子確實太漫長了。”
“完全正確!”
聞傑盯著她說:“愛也是一種信仰。”
“什麼?”
“愛。”
丁蘊潔愣了幾秒才明白過來,不免多看聞傑一眼,聞傑沒有迴避她的目光,眼神裡似乎交織著真誠與願意探討下去的熱情。她在心裡呵呵兩聲,愛是她最不擅長的東西了。
聞傑說:“那天我告訴你,我讀完了那本書——《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你說它探討了靈與肉的關系,我看到的則是信仰,對愛的信仰,最後戰勝自私、貪欲、痛苦。當然要做到很難,所以作者在結尾安排兩個人都死了。”
“所以,信仰愛,結果就是不得好死?”
聞傑一愣,忽然大笑起來,“果然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
“對,我一向比較悲觀,尤其涉及到感情。”
聞傑望著她笑,笑容裡有丁蘊潔不理解的東西,彷彿在探究她,令她有些不自在,隨口問:“你現在還有信仰嗎?”
聞傑被問住,沉思片刻,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停頓,過了會兒才笑笑,“不知道,還在找。”
床上擺了三套行頭,從上到下依次是:襯衫、領帶、褲子、皮帶。款式、顏色各異,床底下還放著三雙鞋。
聞傑捏著下巴打量片刻,把其中兩件襯衫交換一下,終於露出滿意的神色。他脫去睡袍,開始換衣服。
早上七點五十分,他換好鞋,套上西裝,在穿衣鏡前整一整領帶,拎上才買不久的芬迪牛皮公文包,精神抖擻出門了。從今天起,他將恢複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作息。
他拒絕了姚奕給他配個司機的建議,還是想多些自由,不願自己的生活被外人窺視。
住宅離公司約三十分鐘車程。聞傑八點整開車出小區,八點三十分時才走了三分之一路程——被堵在高峰段了。
他十八歲外出讀書,離開這座城市已整整十六年。高中時期,走讀的同學都是自己騎車去學校,那時候馬路上幾乎見不著幾輛汽車,大夥兒可以撒丫子賽車,並排往前騎,還不耽誤說笑。有那種膽兒特別肥的,還敢站在別人的腳踏車行李架上耍雜技,各種花式玩法。
至於現在,滿大街擠擠挨挨的全是汽車,首尾相接,沒完沒了,騎車的人幾乎看不見了,腳踏車道要麼沒有,要麼被擠佔。生活節奏驟然拉快,幹什麼都講個效率,人們想盡辦法改換著交通工具,卻依然被堵在路上。在不禁鳴的路段,一邊跟隨前方車輛緩行,一邊鳴笛洩憤,在焦慮中消耗一小截生命,天天如此。
相比其他司機,聞傑就淡定多了,這樣的情形對他而言才剛剛開始,好奇遠多於急躁,他饒有興致地觀摩著窗外,看別人發火、吵架,許多人或許還沒完全從睡眠中清醒,直接把起床氣帶到了路上。
與馬路垂直的巷子裡,一輛豐田車硬要在擁擠的車流中完成調頭任務,結果和不肯相讓的福特車蹭了,司機們各自跳出駕駛室,指著對方的鼻子展開了豐富的怒罵,通道因此被堵得更嚴實。
聞傑正瞧熱鬧,手機響了,是陳康。
“兄弟,起床沒有?”
聞傑怡然回答:“早起了,這會兒都到養育巷了。”
“這麼早!幹什麼去?”
“上班啊!”
“你?上班?”陳康驚得手機差點沒握牢,“沒開玩笑吧?”
“誰跟你開玩笑!找我有事?”
“嗯吶!我有個朋友,畫畫的,今天下午在百彙大廈有個拍賣,要出手幾幅畫,想請你過去捧個場。”
聞傑樂道:“你還認識畫畫的朋友呢!交友很廣泛啊!”
“嗨!也是拐了好幾個彎兒的。”
“女的吧?”
“那還用說!你去不去?喜歡的話,可以讓她送你一幅。”
“我沒空。對了,以後這種活動都別叫我了,從今往後,我要好好上班。”
“你到底受什麼刺激了?前幾天不還說要活到老玩到老?”
“以後再跟你解釋,我開車呢!不說了啊!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