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也怕了。”
丁蘊潔把在酒吧遭到羞辱的事告訴了許佩珊,但隱去了聞傑的身影。
她到現在都沒弄明白聞傑為什麼要替自己出頭,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居然傻傻地站那兒,由著他用幾塊紙巾在自己臉上抹來抹去。
她仰天撥出一口氣,“沒那心思了,跟你一樣,就想一個人待著。”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有陣子特別熱衷去夜店,把自己打扮成另一個人,在酒吧裡流連,結交各種男女朋友,那是對枯燥現實的一種補償。
雙重人格的雙重生活——她自我反省過——這類人渴望濃墨重彩的表演,向自己證明生活的確是複雜的多面體,它們交叉延伸,通往無限可能。一句話,她需要不斷變化的生活,但又畏懼這種變化出現在真實世界裡。
她發現自己不是唯一喜歡給生活增光添彩的人,她們是一群,會定期召集活動。沒人公開過自己的真實身份,談話中,每個人也都自覺迴避掉私人資訊和現實生活。
“知道這代表什麼?”許佩珊說,“你老了。”
丁蘊潔失笑,“要這麼說,你不是很早以前就老了?”
“別跟我比,我有社恐症。”
許佩珊過著極其規律的生活,她很少加班,以前是為兒子,現在則把閑暇時間都花在了瑜伽、冥想這類東西上。她可以一個人津津有味去聽一場歌劇。
“一個字都聽不懂。”她告訴丁蘊潔,“但我坐在那兒,周圍沒一個熟人,那種感覺簡直太爽了!”
她們漫無目的瞎聊,陽光漸漸轉為金色,光線拉長,黃昏降臨,但兩人誰也不想動彈。
丁蘊潔說:“我就納悶,姚奕到底是怎麼說服常昊澤站她那邊的,真是立場堅定,連朋友的面子都不給。”
許佩珊瞟她一眼,“很簡單,姚奕是董事長,公司真正的決策者,不跟著她,難道要跟老周嗎?而且姚奕做事,總比老週上道一點吧?老周這幾年太順風順水,忘了順時到底姓什麼了。”
“你說,如果姚奕真把老周弄下去,他會不會自己出去開公司?人脈、員工都是現成的。”
“他?”許佩珊冷笑,“他沒這膽子。要獨立早獨立了。創業多辛苦他心裡會沒數?他在外面呼風喚雨,那都是聞軍在時打下的基礎,離開順時你讓他去試試,看有幾個人買他賬?他自己心裡也清楚著呢,所以不管那幾個心腹在背後怎麼表忠心,他都不肯帶他們出去單幹。他也就配跟在別人後面喝湯,要不是聞軍突然死了,哪輪得上他出頭。”
丁蘊潔笑道:“我覺得我夠沒良心了,你比我還沒良心,你現在有的不都是老周給的?”許佩珊也笑了,“我剛進公司時,對他也蠻崇拜的。距離越近,看得越清,慢慢就只剩下鄙視了。有時也可憐他,何必呢,天天算計來算計去,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她也實在是對周應凱看透了,只不過他給她提供了舒適生活的基礎,她無法背叛,至多隻能選擇視而不見罷了。
丁蘊潔悵然,“再往下,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許佩珊遲疑了一會兒,說:“不是要趕你走,如果外面有不錯的機會,別拒絕。”
丁蘊潔轉頭看她,“這麼嚴重?”
許佩珊說:“那時候我把你從博特拉出來,不是因為在順時一定就比在博特好,主要是看不下去你當時的狀態,對什麼都無所謂,混吃等死,老這樣下去,人會廢掉。”
丁蘊潔笑,“有那麼明顯?”
“你都忘了?一下班就去泡酒吧,喝得醉醺醺的給我打電話,滿嘴滄桑,說些這輩子已經到頭了的傻話。”
丁蘊潔臉微微泛紅,“你不說,我還真忘了。”
“忘了才好呢!”許佩珊說,“但現在不一樣了,老周在盤算怎麼用你呢。他的手段,你肯定是不會認同的。你又不像我,只要對自己有利就去做,基本沒心理負擔,你有你的評價標準,到時候肯定會兩難,鑽在煩惱裡出不來。這就是個渾水潭子,越往後越亂,還是及早抽身為妙。”
丁蘊潔半晌不語,末了點點頭,“我會好好考慮的。”她看看許佩珊,“你是怎麼做到沒有心理負擔的?”
“不知道,天性吧。我天生比較絕情。”許佩珊忽然笑起來,“我兒子以前給我做過一個什麼心理測試,結論是我忘記一個人只要兩分鐘。他問我將來是不是會把他也給忘了,我說可能吧,他就哭了。”
兩人都沉默。
丁蘊潔低聲問:“你一點都不想孩子?”
“怎麼會不想呢?”許佩珊幽幽地說,“每天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