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芝當時還坐在包子鋪裡,聲音沙啞:“我週末不上班,坐飛機總共兩小時不到,來回都不耽誤。”
“這是耽不耽誤的問題嗎?”母親火氣直沖頭頂:“你現在能耐了,有出息了,連個招呼都不用打了?”
她向來情緒直接,從不遮掩自己的憤怒,每次發火都像狂風驟雨,逼得羅芝下意識趕快自我檢討,看看哪裡又做錯了。
但今天羅芝累了,她等了一天,腿腳痠痛,她知道自己等不來人。
聽著電話那頭日複一日的責問,她突然開始好奇:除了檢討自己,我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來處理?
——當然有啊。
“你為什麼生氣?”羅芝平靜地開口:“是因為我回雪城沒提前通知你,還是因為你猜到了,你最擔心的事情就要發生了——我要去見我爸?”
對面沉默了片刻,接著便是一陣更猛烈的怒吼:“你真去見他了?有什麼好見的!惡心不惡心?!”
“他是我爸,我為什麼不能見呢,媽媽?”羅芝一字一頓地說:“你告訴我一個我不能見他的理由,行嗎?”
羅芝站在門口,與沙發上的母親對峙。
她們在電話裡不歡而散,而後羅芝三個小時後才回來,母親心中一口惡氣堵了三個小時,卻無處發洩,現在看到女兒站在門口,神情寡淡,竟全然沒有愧疚,她心中怒火更深,卻又在憤怒之中,生出一種微弱的慌張。
“我說了不準去找他,你為什麼不聽?!”她臉色難看,氣得發啞:“你念了這麼多年書,竟還這麼不知好歹,難道學都白上了嗎!”
羅芝淡淡地說:“你能不能先把情緒放一放,我們好好說說話?”
然而這句話徹底點燃了母親的怒火:“情緒?你知道我這二十年獨自壓下了多少情緒,你知道他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我就是把你養的太順了,連一點挫折都沒經歷過,才讓你成了現在這幅白眼狼的模樣,一點都不懂得感激!”
羅芝閉了閉眼,那張被惡意p成裸體的車模照片又在眼前劃過。
的確,我從小活在母親的羽翼下,她一直用行動庇護我,也不斷用言語羞辱和傷害我,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該用何種姿態面對她。
她幹巴巴地重複道:“我太順了,都沒有遇到過挫折。”
“所以你不懂得感激!”母親聲音發抖,“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誰為你承擔了什麼!你根本看不到別人的付出!!”
“這你就錯了,媽媽,我可太看得到了,我就差被你扒著眼皮看了,”羅芝輕輕笑起來,“你為這個家做出的努力和犧牲,你付出的辛勞,你每天都在唸,無休無止地念叨,生怕我忘記,生怕我不覺得愧對你……”
她聲音越來越輕:“但你念的太多了,我有點愧疚不動了,媽媽,我以前回雪城,肯定都要跟你商量的……可我現在忽然意識到,為什麼呢,我為什麼一定要跟你商量呢?”
她認真地問,聲音越輕,聽上去卻越讓人心驚。
“我弱小的時候,你竭盡所能地pua我,怎麼現在你也會緊張,也會害怕嗎?”
“你也知道我已經長大了,不那麼聽話,也不再輕易受你控制了……媽媽,你也會有做夢夢醒的一天嗎?”
“羅芝,你!!你在說什麼?!”母親震怒,卻一時說不出話。
“好了。”羅芝忽然站起身,把手裡那袋炸雞提了起來,“小月的女兒喜歡吃炸雞,我給她送過去。”
她的動作幹脆決絕,轉身就走。
媽媽氣炸了:“羅芝!你給我回來!!”
然而羅芝直接走了。
母親氣得臉發白,拍著扶手想罵,突然沒了力氣,整個人癱坐回沙發裡,指甲掐著掌心,臉色灰白。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羅芝小時候明明很乖巧,怎麼現在如此叛逆張狂?
心中的恐慌潮水一樣蔓延開來,而眼前飄著唯一的浮木,她越想握緊越抓不住,猛一使勁,掌心只剩下一片片冰冷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