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完馬桶走出來時,我屏住呼吸站在原地,直到確認鼾聲依舊在繼續,才鬆了口氣。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玄關,電視依然在客廳裡低聲播放著,正當我彎腰準備換鞋時,大伯放在餐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刺耳的鈴聲。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快速走過去將手機拿起,準備結束通話時,聽到了大伯房間傳來響亮的噴嚏聲。
我拿著電話三步並作兩步沖到臥室門前,指節叩在門板上的兩聲輕響讓我呼吸一滯,推開門縫時手腕不受控地發顫,將手機遞給大伯,然後迅速退出房間關上房門,房門合攏的咔嗒聲還未落定,心口便陡然一緊,心跳聲如警鐘般在胸膛內加快,喉嚨發緊,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不能再耽擱了,等他們醒來我就走不掉了。
我加快腳步走向門口,臨走時又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臥室門,小心翼翼地扳動大門把手,樓道裡對面鄰居家的門虛掩著,隱約傳來孩子的哭鬧聲。我迅速從鞋架上抄起鞋子,閃身出門的瞬間輕輕將門往回帶,沒敢完全關上,怕那“咔嗒”的鎖舌聲會將他們驚醒。
我顫抖的手指拼命戳著電梯的下行鍵,電梯從十五樓緩緩下降,每一層都像是一個世紀,心髒在胸腔裡瘋狂撞擊,彷彿要沖破肋骨。
千萬別醒,千萬不能被發現!快一點,再快一點!
我緊盯著電梯,電梯門開的瞬間我幾乎是跌進去的,瘋狂拍打關門鍵,電梯門閉合時,我哆嗦著將鞋放在地上,快速換好,將換下的拖鞋緊緊攥在手中,盯著不斷變化的紅色數字,電梯每經過一個樓層,我的後背就滲出一層新的冷汗。
幸好,沒有人中途攔停,當電梯停在一樓開啟時,我箭步沖出,猛地將拖鞋甩進單元樓外的綠色垃圾桶,然後開始狂奔,一路沖出小區,耳邊全是呼嘯的風聲和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雙腿彷彿脫離了意識的控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擺動著。
我很幸運,幸運得不可思議,剛踏出小區就看見一輛空駛的計程車,我幾乎是撲向馬路,瘋狂揮舞著手臂。
車門剛關緊,我的身體就開始不受控制地戰慄,手緊抓著駕駛座的靠背:“快走!馬上去火車站!”聲音破碎在齒間,我又補了一句,“去離這最遠的那個火車站,不要去南站……”膝蓋不停磕碰著前座,後視鏡裡我的臉色異常慘白。
司機把我送到東站,我沖進售票大廳,把身份證和錢拍在櫃臺上:“給我一張最快發車的票,去哪兒都行!”
售票員抬眼打量我顫抖的雙手,敲了幾下鍵盤:“十五分鐘後有趟去江寶的,只剩硬座……”
“就要這個!”我聲音發緊,盯著出票機嗡嗡吐票的動靜,“多少錢?”
“兩百二十七……”
我攥緊車票沖向檢票口,一路飛奔登上火車,找到座位坐下時,心跳仍快的不像話,汽笛長鳴,車輪開始轉動,我卻仍像根繃到極致的弦,每個經過的腳步聲都讓我脊背發僵,餘光不斷掃視車廂連線處,生怕他們已經隨著我上了車,下一秒就會從人群中伸出手,將我拖走。
車子每到一個站,我都會提前起身站到車門旁,我想萬一他們突然出現,我就能立刻沖下車逃走。
夜深了,車廂裡的燈光昏黃搖曳,我強撐著眼皮,卻抵不住連日緊繃的神經帶來的疲憊,不知不覺墜入了夢鄉。
恍惚間,列車廣播響起:“江寶站到了。”我迷迷糊糊跟著人流下車,月臺上潮濕的冷空氣撲面而來。剛到出站口,兩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從側面撲來,不等我有所反映,爸爸手中的鐵棍就已經砸了下來。
劇痛從膝蓋炸開,我重重跪倒在水泥地上,疼痛瞬間傳遍全身,我好像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媽媽麻利地用麻繩捆住我的手腕,粗糙的繩結緊緊勒著皮肉,拖著我往前走……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發現雙手不知何時已攥成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額前的劉海被冷汗浸透,濕漉漉地黏在面板上,後背的衣服也完全貼在了身上。
窗外天光大亮,陽光透過車簾斜切進來,我恍惚間分不清現在是早上還是中午。
心跳快的幾乎要連成一片,額角的冷汗順著太陽xue滑落,我顫抖著抬手抹了把臉,布料擦過面板的觸感讓呼吸更急促了幾分。
還好,只是個夢。
我踉蹌著站起身,走向火車上狹小的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那些破碎的畫面還在腦海中回蕩,那個夢境太過真實,真實得讓我毛骨悚然,雙手仍不受控制地打顫。
“前方即將到達‘重都’站,請下車的旅客提前整理好隨身攜帶的物品,做好下車準備。下車時請注意站臺間隙……”
廣播聲驟然響起,我抹去臉上未幹的水漬,踉蹌著回到座位時迎面碰上了列車員。
“您好,請問還有幾站到江寶?”我的聲音裡還帶著夢境的顫抖。
“下一站就是了。”列車員看了眼腕錶,“還有兩個小時。”
汽笛長鳴,列車緩緩停靠,乘客們如潮水般湧向車門,我望著月臺上的人,夢境殘影仍在腦海中翻湧,心口傳來劇烈的心跳聲。
在車門還有兩分鐘要關閉時,我猛然彈起身,一個箭步沖下列車,隨著人潮湧出站口。
看著懸在火車站穹頂的兩個大字,我怔了幾秒。
“重都”,一個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