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籠
江亦去北川上大學後,我幾乎就和他斷了聯系。我沒有手機,沒有能和他聯系的工具,想去網咖,甚至連兩塊錢都拿不出來。
他走的時候給我留了他的電話號碼,11位的號碼,不到一天,我就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
我每天都要在心裡默唸很多遍他的號碼,很想他的時候,甚至想過借別人的電話打給他,可又不知道打過去說什麼?
他會不會在上課,會不會在忙,我會不會打擾到他?
可心裡就是會控制不住的想他,不知道為什麼。是因為自從認識,就沒有分開過的原因嗎?
我不知道,他已經去北川快兩個月了,我們從來沒有聯系過,不知道,他在那邊習不習慣,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一點點……想我。
我坐在福滿酒家門口的凳子上發呆,覺得自己渾渾噩噩的。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熟悉的身影,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斷了翅膀的鳥,好像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這裡。
玻璃門映出我的影子,模糊又歪斜,就像一張被雨水打濕的報紙,水洇開了上面的字,再也看不清原本的樣子。風從一側吹來,掀動我的衣角,又鑽進領口,涼絲絲的,就像無聲的嘲笑。
我看著門口的花隨風搖曳著,腦子裡想的都是江亦,這個時間,他應該在上課吧。
“趙弟,來嗑瓜子。”老闆娘的聲音從店內傳來。
“我不吃,謝謝趙嬸。”我回過神來,側身看向店內,回了一句。
趙嬸在櫃臺前哼著歌嗑瓜子,瓜子殼落了一地。
我們鎮很小,人與人基本都認識,街西頭老李家的媳婦前段時間生了個兒子,昨天滿月,就是在福滿酒家請客喝酒的,全鎮的人幾乎都來了。
福滿酒家算是鎮上最大的酒樓了,有兩層,鎮上的紅白喜事,基本都在這裡操辦。
平時沒有酒席預定時,就只用一樓,就像小飯店一樣,炒菜什麼的都做。離鎮上不遠的地方有個工地,那裡的工人下班幾乎都會來鎮上吃飯,偶爾也有外地的人路過,但是很少。
老闆姓趙,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也是飯店的廚師之一,話不多,整天繫著一條油漬麻花的黃色的圍裙,圍裙上印著‘糧油批發’四個大字。老闆娘也姓趙,比老闆瘦些,也比他高,打扮的很時髦,燙著一頭卷發,很喜歡穿彩色的衣服,每天都是坐在櫃臺裡,不是捏著計算機算賬,就是盯著電腦看電影,嗑瓜子。
“你這孩子,跟嬸子還客氣啥?”趙嬸的聲音再次傳來,我聽到她咬瓜子發出的“咔吧”響聲。
“我真不吃,謝謝你呀,趙嬸。”我側身看向店內,笑著看她。
那時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意圖,只覺得他們對我很好,好到時刻關心我累不累,吃飯時常常問我喜歡吃什麼,然後按照我的喜好做,好到三個服務員,就我不用刷盤子洗碗。
我以為是我年紀最小,外加都是街坊鄰居,所以他們才對我格外照顧,只是不知道,他們盤算著別的事,等我知道時,已經晚了。
“行,那你坐著玩吧。”
“好。”
我重新靠回牆壁上,剛準備閉目養神一會,就看到趙嬸的兒子來了。
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衫,腋下被汗漬洇出兩片深色的痕跡,圓鼓鼓的肚子把襯衫紐扣繃得緊緊的,好像隨時都會彈開。
可能是走得太快,他滿臉通紅,鼻尖沁著細汗,嘴裡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就像懸掛在天花板上的老式吊扇發出的聲音。
“趙弟,發什麼呆呢?”他湊過來,帶著一股煙味和汗臭味混雜的氣息。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濕漉漉的掌心在襯衫上蹭了蹭,又洇開一片汗漬。
那是我第三次在福滿酒家見到趙玉龍,他很胖,個子不高,二十九歲,離過婚有個女兒,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閑。喜歡泡吧打遊戲,鎮上沒人不知道他,有孩子的都把他當反面教材。
也許是他的事聽的有點多了,我對他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反感。
見我不說話,他挨著我坐了下來。我忙往旁邊挪了挪,他也跟著挪了挪,胳膊貼著我的胳膊。我皺緊眉頭,下意識地抬手假裝整理頭發,又往旁邊挪了挪。
“我給你買了個雪糕,你吃。”他從塑膠袋裡拿出一個甜筒遞給我。我沒接,他就直接往我手裡塞,手指還在我掌心裡蹭了一下。
我蹭地一下站起來,“我不吃!”我把雪糕放回凳子上,“謝謝哥,你吃吧,我進去看看有沒有要幫忙的。”
我打心眼裡不喜歡他,甚至有種莫名的厭惡。每次看到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和油膩膩的眼神,就讓我渾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