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此而已。
並不帶有任何旖旎成份。
也是因此,李長青沒有再畏手畏腳,雖然生疏於親密,所以身體緊繃,但他也在盡量輕柔地完成所有動作。
他先是單膝跪到床邊,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裝進她掀開的那角邀請裡,再緩慢地往裡挪動。
接著,他留下了最後的距離。
李長青張開手,讓竹聽眠用對她來說舒服的方式來完成這次擁抱。
竹聽眠大半張臉都蓋在帽子裡頭,所以李長青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看到她慢慢地伸出雙手,才往前時有些猶豫,然後用手指試探地戳了戳李長青的肩膀,最後才攀著他肩膀,藉此施力,一點點往前。
她一點點鑽進他的懷抱。
這是竹聽眠為數不多直接表現謹慎和笨拙的時刻,李長青甚至連呼吸都屏住,生怕自己又把她嚇回去。
等擁抱完成,竹聽眠把臉埋在他脖子上,李長青才緩緩落下自己高舉的手臂,生疏地在她後背輕拍。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竹聽眠說,“我舅舅他說的是真的,我就是害死了我的母親。”
這不是一個可以著急回應的話題。
而且,從來對錯扯上了道德就會變得混淆不清。
她的舅舅和舅媽鬧上門這件事,鎮上的人都知道,連鎮子外的竹辭憂都聽說,還聯系過李長青。
出人意料的,竹辭憂來電是為了勸,也是為了警告。
“那件事不是眠眠的錯,你不要為此對她有異樣眼光。”
“我只知道要真的是殺人犯,一定會被捉去坐牢,法律和警察不可能放過罪犯。而且,要是她的舅舅想要討要公道,應該去法院,而不是這樣大鬧,一看就是為了錢。”
李長青已經十分熟悉這樣的嘴臉還有流程,所以當天才聽說黃二妹興奮地從鎮子口接了兩個人過來,直奔民宿,就知道這事兒得鬧大,他這才急急聯系老媽和三嬸。
李長青不知道他們會說這樣的事,所以當場就開始後悔帶了那麼多人來。
“她一直都沒有告訴過我為什麼要改名,”李長青對電話裡的竹辭憂說,“還有。”
“什麼?”竹辭憂問。
“你也改改你的稱呼,她有全名,別亂叫。”李長青結束通話了電話。
他想,或許竹聽眠會說起這件事,或許還會當做無事發生。
卻沒想過她會說得這樣快。
竹聽眠用一種平淡而麻木的語氣把那段歷史講了一遍。
並不難說出口,甚至還能將部分細節進行修飾。
“我恨她,我甚至詛咒過她,我甚至想要和她同歸於盡。”
李長青依然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感覺到自己的衣領已經濕了一小片。
“我不知道要拿她怎麼辦,小時候我很討厭彈琴,一坐鋼琴凳就開始哭,說我手疼,說我真的不想再練下去,說我覺得很痛苦,可是她會打我罵我,然後讓我繼續練下去。我為此異想天開,會不會我真的有成績,她就會對我好一點呢?可是等我真的確信自己喜歡鋼琴,她又要毀掉我。”
“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總是那樣罵我,為什麼會對我用那樣惡毒的詞語,怎麼真的會有母親說自己女兒是個妓女呢?我小學的時候,還不能理解這個詞是一個什麼樣的形容,等我懂事一些,又開始忍不住地想,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可以滋生這樣脫口而出的惡毒。”
竹聽眠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
李長青稍稍用力,把她往自己懷裡壓了壓,同時給她順氣,示意她慢慢講。
“我以為所有媽媽都是這樣的,我以為孩子被打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還是在長大,我還是盡量快樂。可是她又非要一遍遍告訴我是不得已生下我,其實並不該生下我。”
“她賭運一直不好,很容易輸錢,輸了錢就會發火,大吼大叫,接著打我,”竹聽眠頓了好長一會,試圖從濕淋淋的回憶裡擰出一段可以成團鋪開的,可隨手一撈,全都是破破碎碎。
“她有次打了我一耳光,在那之前,她勃然大怒,用腳踩爛了一箱巧克力,她顯得好高,伸開手臂的時候燈光把她的影子潑到牆上,像是要吃人。”
“我完全不記得那一次她為什麼會氣成那樣,我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而捱打,”竹聽眠的手指開始用力,微微發顫,“我記得那天早上她帶我去逛街,買了件很漂亮的小風衣,粉紅色,荷花領的邊緣還團著可愛的起伏,我很喜歡,美滋滋地穿著它走了很多路。”
“晚上我就被打了,我想不起來原因,到現在都想不起來原因,”竹聽眠說,“可是我仍然記得那一巴掌的所有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