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你表弟威脅我?”舅舅問。
“不然呢?”竹聽眠笑了起來,“還不是你們教得比較好。”
舅媽立刻喊:“你個小賤——”
“噓。”竹聽眠示意她收聲,同時拿了個金鐲子出來給舅媽看。
“大過年的,辛苦你們跑來看我一趟,我也沒什麼可以送你們的東西,就收下這個吧。”竹聽眠塞到舅媽手裡,全程都笑吟吟的。
舅媽的表情為此而變得複雜。
她當然捨不得放開這個沉甸甸的金圈,又不相信竹聽眠會這麼好心。
竹聽眠看向舅舅,“當年我不孝,外公被我媽氣得病重,之後仙去,我記得你下葬的時候哭得很厲害,那是我唯一一次覺得你比較像人的時候。”
“我對不起外公,但我沒有對不起我母親,更沒有對不起你,”竹聽眠仰頭看了一圈堂屋,在這個民宿裡,在她的小小王國裡。
相比對面兩個活人,這裡的燈光都顯得比較有生氣。
“我知道你們想要錢,這個鐲子,”竹聽眠指了指舅媽手裡那個厚實的金器,“是為了外公給你的,也算是我向表弟道歉,再多的,別再想了。”
舅舅看向舅媽,舅媽舔了舔嘴皮,把鐲子往懷裡捂。
“其實我曾經有很多話想跟你們說,比如為什麼要傷害我,比如你們應該知道自己沒資格跟我要錢,”竹聽眠緩緩垂下眼皮,看著自己右手那片創可貼笑了笑。
“然後我發現其實真的沒有那麼多話要講,因為你們受制於我的時候,我們會更好溝通。”
舅舅有一個兒子,也就是秦晴的小表弟。
至於後頭娶的這個舅媽,她沒有生過孩子,時間久了,自然也就把這個表弟當做給自己養老的資本。
表弟和舅舅不一樣,是個很討喜的男孩,從小就喜歡跟著她這個姐姐跑,每個假期秦晴回外公家的時候,表弟都會很高興。
他當然攔過,讓老爸不要這樣對待姐姐,只是沒用,還為此被罵,被打。
直到竹臣歌出現,世界上多了一個竹聽眠。
竹聽眠實在是一個念舊的人。
竹聽眠從來都知道舅舅的命門在哪裡,知道什麼樣的方式能讓他噤聲,只是一直捨不得這樣。
她時而覺得自己軟弱,每每想要做出決定,又始終記得多年來和表弟在外公家長大的回憶,總是狠不下心。
直到她發現生命真的不能只侷限在一種可能裡,直到她發現舅舅真的想要逼死她。
直到,她看清自己真的無比迫切地渴望安定在這個環境裡。
她總要為自己做點什麼。
“弟弟是要考公的,”竹聽眠說,“他一直都很上進,我覺得,還是不要因為你而受到什麼影響。”
舅舅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像是在消化自己居然真的被威脅這個事實,又像是今天才徹底看清自己這個侄女。
他突然說:“你的媽媽,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親妹妹。”
舅舅像是在講:我才是最瞭解你母親的人,你甚至都沒有機會認識她。
又像是在講:你害死了她,這就是事實。
我恨你。
總結出來就是這麼一個意思。
他又問:“你弟弟知道你這樣威脅,你沒想過他會怎麼想嗎?”
竹聽眠任由舅舅看著,沒有回應這句話的念頭。
心裡覺得這樣也很好,誰都不要原諒誰,就互相恨著,再也不要見。
舅媽的心情就沒有舅舅那麼複雜,手裡攥著金鐲子,態度也變得很輕松,或許是覺得也算不枉此行,連說話都軟和起來。
“就是嘛,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你們舅舅和侄女兩個,身子裡流著一樣的血。”
她完全改換嘴臉,說著討好的話,言語之中甚至有強烈的,希望以後還能互相保持聯系的想法。
這樣的事情實在有些可笑,因為沒有辦法去告訴一個正在不要臉的人她究竟有多麼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