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她打從見了面開始,就覺得這蘇燚很奇怪,並不很想同他說話。
可當下他作為李家的熟知,又是客人,還是個長輩,說這句抱歉時姿態已經放得很低,要是不回答,就顯得竹聽眠不會做人,給蘇燚掛臉色看。
“您說的哪裡話,我就是這樣的性格,您別在意。”
竹聽眠對他笑了笑,繼續低頭看自己面前那隻碗。
蘇燚又連聲說了好幾次抱歉。
張桂香看看盤子裡剩下的那幾只橘紅螃蟹,又看向蘇燚,轉了轉眼珠。
“你可快別說了!”李慎抬杯去碰蘇燚的酒杯,“這記性還敢給人夾菜,還不罰酒!”
“對對對!”蘇燚立刻說,“我先走一個!”
“快喝快喝!”李慎催促他。
蘇燚果真高舉酒杯,說了兩句吉利話,站起來一飲而盡,坐下時目光掠過竹聽眠的臉。
李長青把竹聽眠看了又看,終於清了清嗓,靠過去說小聲說:“這碗我吃過。”
竹聽眠迅速地瞪他一眼,“你別管。”
李長青非要管,又給她拿了只新碗,就這麼的,竹聽眠面前一頓飯擺了三隻碗,支攤一樣。
酒飯盡興,鎮子裡的規矩是飯前響一次鞭炮,飯後守年又得放一次鞭炮。
如他所說,李長青買的鞭炮能把門前的巷道鋪滿,他拿火機點燃引線,煙霧隨著炮仗聲一同炸開,濃密如牆,縫隙裡露出迅疾而刺眼的金色,閃了一陣又一陣。
李長青的影子就這樣被展現在竹聽眠眼前,背景是鞭炮的紅光,國人對於爆竹聲天然擁有喜慶感,聽了總忍不住想要彎起眼睛。
她看著他。他回頭,目光也只找她。
兩人隔著煙霧相視一笑。
“新年快樂。”李長青的喊聲被炮仗聲蓋下去,但他誇張地將雙手撐在臉旁邊,口型也做得很到位。
“快樂。”竹聽眠輕聲對他講。
放了鞭炮,也就開始守年了。
今歲從各個意義上都不一樣,也有年前李慎多番準備的結果,所以李家今年的儀式感做得尤其充分。
子時的餃子要吃,夜深之後磨墨寫福字也是必經事項。
周雲和老辛頭已經抱著辛光道別,賀念心向民宿,吃過飯放了鞭炮就要往回趕,齊群去哪待著都無所謂,但接了個電話聽說槓子在家還是和牛大姐吵了一架,就差沒掀桌子,所以他也道別,說自己去把槓子接回民宿。
“我還是好好練過字的,”李長青突然對竹聽眠說。
天知道他這個冷不丁地炫耀是為什麼,竹聽眠略加思考,問:“你要留我下來守歲啊?”
她覺得李長青應當沒敢說這麼大膽的話。
“哪能啊,”李長青趕緊說,“哪能就現在留你下來,我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道別,想跟你說,後天帶去給你看麼?”
他這話說的。
偏生他有這個本事,自己急吼吼地捨不得,又要表現出很大方的樣子,甚至貼心地想好藉口。
竹聽眠故作兇狠地彈他手背:“告訴你不要總是揣摩聖心。”
“知道了陛下,”李長青也十分誇張地揉著手背,“好大的力氣。”
“你少貧啊,”竹聽眠笑起來,又回頭望望院子裡,剛才她已經和張桂香和陳蘭道過別,這會臨到走時,還是難免多說一句,“好好陪你家老太太。”
“知道的,”李長青說,“那你……”
“再見。”竹聽眠果斷又幹脆。
李長青略加躊躇,要怎麼說送,送多遠?幹脆送到民宿好了。
人已經只給他留下背影,跟著賀念走了。
“真的是。”李長青小聲抱怨,揉了揉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