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青這個野雜種也配獨吞這筆錢!我呸!他是李傢什麼人!”
賀念一邊報警,一邊藏起斧頭,並且檢查前臺是否有任何可以順手抓到的管制刀具。
畢竟他的老闆先前一言不合地提斧頭劈門來著,當時也是這樣平靜的表情。
竹聽眠一直沉默到警察把人帶走,站門外看了好半天,才告訴賀念:“你給李長青打個電話,問是怎麼回事。”
就說了這一句話,但電話沒打通。
說實話,齊群也有點怵這個樣子的竹聽眠,問她說:“咋了?”
“他們那句什麼意思?” 竹聽眠用腳尖碾了碾地上的油漆。
“哪句?”齊群回憶裡,夫妻倆說了一萬句話。
“李長青是李傢什麼人那句,”竹聽眠說完,又轉頭看他,“你之前說柳雲羨事情也留了一半。”
“這是,“齊群撓撓頭,“主要這事兒,我不知道能不能說。”
竹聽眠冷冷地垂著眼皮,“說。”
沒有能不能這個選項。
齊群稍作掙紮,皺著臉把院子環顧一圈。
“哎,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李長青是他爹撿來的,回鎮子的時候半道上撿的,說是當時臉都餓紫了。”
“撿的?”竹聽眠淡聲重複一遍,又問,“他知道嗎?”
齊群就說本來也不知道,七歲以前皮得跟猴一樣,還給捏尿丸子給人吃呢,結果柳雲羨跑去學校裡嚷,說李長青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不是他爹媽親生的。
“就這事兒,我不說了嘛,柳雲羨被他爹打了個半死。”齊群說。
他頓了頓,接著講:“反正後來,李長青就再也不皮了。”
竹聽眠沒帶帽子,巷道裡本來就兜風,這會站著,就覺得莽莽冷風不停地往耳朵裡刮,耳道和喉嚨都被颳得生疼。
每個人的懂事都是需要節點的,李長青早早地迎來了那個節點。
竹聽眠又問:“剛才那兩人呢?”
“那倆貨,那是李老二和他媳婦兒,就李長青二叔和他二嬸,當時,當時……”齊群咬了咬牙,聲音低了些,“當時出事兒了麼,他倆就跑了。”
又是礦難。
竹聽眠嘆了口氣,注意到齊群表情不對勁兒,先對他說:“我不是故意提這個事兒,抱歉,我不知道。”
齊群低低地應了一聲,竹聽眠就讓他先進去。
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寒風颳著,油漆被迅速凍上,但視覺沖擊依然足夠強悍,血一樣的紅,直燒得她神經疼。
一個抱養的孩子,在礦難發生之後抗住所有壓力,撐著李家往前走。很多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可落下的辱罵和傷害並沒有因此而打折。
昨天可以有人覺得李長青受李家撫養長大,那他就該報答。
今天可以有人覺得李長青不是正兒八經的李家人,所以房款報酬他不該拿。
竹聽眠聽在耳裡,又拿出來攤開瞧瞧,怎麼在所有的說法裡,李長青什麼好處都沒有啊。
要做這麼懂事的一個人,該是用什麼心情。
她低頭看自己鞋上的那些濺上去的油漆點,心裡頭被鑽得洞穿好幾次,難受得不知該怎麼形容。
李長青急得就差沒把腳底板踩出火星子,他得知訊息之後一路奔到老屋,甚至都來不及瞧清巷子裡被折騰成什麼樣,就看見那個人垂著腦袋,安安靜靜地站在院門前。
“你沒事吧?是不是嚇到了?怎麼一個人站在這?他們——”李長青話沒說完。
竹聽眠朝他邁了一大步,踮腳展臂抱緊他。
“李長青,怎麼這麼讓人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