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桂香讓他先把龍頭扭停。
李長青照做。
“你是不是欺負人家了?”老太太語出驚人。
“我哪能欺負她,”李長青立刻回答,又發現老太太的表情沒有變化,繼而明白過來她口中的“欺負”是另一個意思。
想明白這個,他手一滑,差點沒捏住碗。
“您想哪去了?”
李長青倒有心補一句“您別亂說”,但畢竟這是老太太,說出口就顯得太不尊重,只好又說一遍,“您想哪去了。”
“那她有沒有欺負你?”張桂香改換說法。
這不還是一個意思麼……
李長青嘆了口氣,“真沒有。”
什麼都沒有呢。
張桂香揹著手把孫子看了又看,忽而說:“家裡虧欠你太多了。”
這間木工鋪子年歲已久,原先也沒打算住人,蓋的時候就留個能開火的地方,廚房裡頭只有兩個巴掌大的通風窗,白天做飯都得開燈,但李長青省習慣了,而且只是洗個碗,光線昏暗,他不擔心摔了東西,就怕老太太跟進來沒注意撞哪磕哪。
冷不丁聽見奶奶說這句話,心和眼都熱漲起來,他慶幸起來自己今天沒開燈。
畢竟,哪有大孫子二十四五的年紀還總在奶奶跟前哭臉的。
李長青嚥了又咽,好歹是把喉嚨口的酸澀壓下去,他低頭望著水池,“好不好的說這個幹嘛。”
“我很幸福的。”他又說。
“幸福個屁,”張桂香說,“一天天的淨吃苦了。”
“說什麼呢,哪有吃苦,”李長青對老太太甜聲說,“開心著呢。”
張桂香站他旁邊,好半天沒吭聲。
李長青難受,就想張開手臂抱一抱老太太,誰知老太太一甩手臂,拍了他一下,“你拿我擦洗碗水啊。”
聽聲音她是好了,李長青就笑:“不說不髒嘛?”
本想著氣氛已經緩和,誰知老太太又嘆了口氣,居然把情緒又續了回去。
“要是咱家條件好些,你也不用擔心這些。”
“咱家好著呢。”李長青往外攤著手,用手臂和手腕摟了摟老太太。
張桂香垂著腦袋在孫子懷裡嘀嘀咕咕。
“我也是昏了頭,還樂呵來了個這樣的人,現在想想,家裡真的對不起你。”
李長青用力地眨了眨眼,又輕輕拍奶奶,“您別惆悵了,真的什麼事兒都沒有。”
“你要做什麼決定家裡都支援你,”張桂香說,“人這一輩子啊,還是得少留遺憾。”
“我知道。”李長青很輕地說。
“實在不行,我給你把人綁來。”張桂香說。
李長青:“……”
後面這句就沒必要了。
窗外不知什麼鳥突兀地叫了一聲,宣告著煽情環節戛然而止。
但是張桂香的狂言狂語並沒有就此停下,而且隱約有了黑化的跡象。
“你年富力強,她有什麼不樂意的?我一會就去找找我的砍刀在哪。”
李長青知道老太太指定做不出這種事兒,就是心疼他,也不知道什麼話可以有安慰作用,幹脆一股腦地說個痛快,以表護犢之情。
可竹聽眠不是趙老樹家的酒啊,不能搶。